莺唱春时堤上柳,燕穿云处水边楼。

这句诗出自清代诗人黄景仁的《癸巳除夕偶成》,原诗以除夕为背景,抒发了诗人对时光流逝、人生漂泊的深沉感慨。而“莺唱春时堤上柳,燕穿云处水边楼”一联,却如一幅工笔细描的春景图,悄然跃出纸面,成为后人反复吟咏的佳句。它不仅仅是对自然景物的描摹,更是一种心境的外化,是春天在诗人心中激起的涟漪。莺啼柳绿,燕影穿云,楼台倒映,水波微动,这一切看似寻常,却在诗人笔下被赋予了生命与情感,仿佛春天不是季节的更替,而是灵魂的苏醒。

莺声初起,是春的第一声啼鸣。它不似夏蝉那般喧嚣,也不似秋虫那般凄清,而是清亮、婉转、带着试探与希望。它从柳枝间传来,仿佛柳条也因这歌声而微微颤动。堤上的柳树,正是“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时节,嫩芽初绽,如烟似雾,远看如青纱笼罩河岸。莺鸟栖于其间,不择高枝,不避人迹,只依着自然的节奏,在晨光初露时放声歌唱。这歌声并非为取悦谁,而是生命对春天的回应——一种无需理由的喜悦,一种与万物共鸣的欢欣。诗人听见这歌声,便知春已至,心也随之柔软。柳条拂面,风中有泥土的芬芳,有河水的清冽,更有生命悄然萌动的气息。此时,堤上行人渐多,有踏青的少年,有垂钓的老者,有携儿带女的夫妇,皆被这春景所感染,脚步轻快,笑语盈盈。莺唱柳间,不仅唤醒了沉睡的堤岸,也唤醒了人们心中久违的宁静与温柔。

而“燕穿云处水边楼”,则是一幅更具动感的画面。燕子归来,是春的信使,它们从南方飞回,掠过田野,穿越云层,最终停驻在水边的楼阁屋檐下。它们的身影如墨点般在天空划过,轻盈而迅捷,仿佛在书写一首无字的诗。云是淡的,天是蓝的,水是静的,楼是旧的,却因燕子的穿梭而有了生气。那楼阁,或许曾是某位隐士的居所,或许只是河畔的普通人家,但在这一刻,它被燕子选中,成为春天故事的一部分。楼影倒映水中,燕子掠过水面,影子与倒影交错,虚实难分,仿佛天地之间,唯有这飞翔的生命在连接上下。燕子不鸣,却以飞翔代替了语言,它穿云而过,是在丈量天空,也是在丈量归途。它的归来,不只是地理上的迁徙,更是对故土、对旧巢、对往昔记忆的追寻。诗人站在岸边,望着这一幕,心中涌起的是对家园的思念,对时光的感怀。燕子年年归来,而人却漂泊不定,楼台依旧,人事已非。这“穿云”二字,既是空间的跨越,也是时间的穿行。

莺与燕,柳与楼,春时与云处,构成了一幅动静相宜、虚实相生的春景长卷。莺唱是声,柳动是形;燕穿是动,楼静是定。诗人以极简的笔墨,勾勒出春天最动人的瞬间。这美景背后,却藏着深沉的孤寂与无奈。黄景仁一生怀才不遇,漂泊江湖,除夕之夜,独对残灯,写下此诗,表面写春,实则写愁。莺唱柳绿,是他人眼中的欢愉;燕穿云楼,是游子心中的归思。春愈美,愁愈深。美景如酒,饮之愈醉,醒后愈痛。正因如此,这句诗才超越了单纯的写景,成为对生命、对时间、对归属的深刻叩问。

春天年年如约而至,莺声依旧,柳色常新,燕子年年归来,楼台依旧矗立。人却在岁月中老去,心境在漂泊中改变。我们读这句诗,不只是欣赏其辞藻之美,更是感受其中那份对美好易逝的怅惘,对归途难觅的迷茫。莺唱春时,是自然的节律;燕穿云处,是生命的轨迹。而我们,何尝不是在时光的堤岸上,听着莺啼,望着燕影,寻找属于自己的那座水边楼?或许,真正的春天,不在柳梢,不在云端,而在我们心中那一抹不肯熄灭的希望。莺声未歇,燕影犹在,春,从未真正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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