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这句诗出自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是广为传诵的经典名句。而“离离原上草”的下一句,正是“一岁一枯荣”。这短短五个字,不仅承接了前句的苍茫意境,更以自然规律为笔,勾勒出草木在岁月流转中的生命轮回。它既是对自然现象的客观描摹,也暗含了人生无常、兴衰更替的哲思。这句诗之所以流传千年,不仅在于其语言简练、意象深远,更在于它触动了人类对时间、生命与离别的普遍情感。
原上野草,岁岁枯荣,看似平凡,却蕴含着宇宙间最朴素也最深刻的规律。白居易写此诗时,年仅十六岁,应考“赋得体”而作,却能以少年之笔,写出老成之境。他并未直接抒发离愁别绪,而是借草原上的草木起兴,以“离离”形容草之茂盛,又以“一岁一枯荣”揭示其生命节律。这种由景入情、由物及理的写法,正是中国古典诗歌“兴”的典型手法。草虽卑微,却能在严寒中蛰伏,在春风中复苏,年复一年,生生不息。这种顽强的生命力,与送别时那种“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的漂泊感形成强烈对照。草的枯荣是自然的循环,而人的离别却是命运的偶然。诗人正是通过这种对比,将个人的情感体验升华为对宇宙规律的体悟。
进一步看,“一岁一枯荣”不仅是对植物生命周期的描述,更是一种哲学隐喻。它揭示了一种辩证的宇宙观:生与死、盛与衰、聚与散,并非绝对的对立,而是相互依存、循环往复的过程。草枯并非终结,而是为来年的荣发积蓄力量;人离并非永别,而是生命轨迹中必经的节点。这种思想与道家“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理念不谋而合。白居易虽以儒家入世,但其诗中常含禅意与道思,此句正是其思想深度的体现。在送别友人之际,诗人没有沉溺于悲伤,而是以草木的枯荣宽慰人心——离别虽苦,但人生如草,终将重逢于下一个春天。这种超越个体情感的达观,使诗歌具有了永恒的生命力。
这句诗的语言艺术也值得细品。“一岁”与“一枯荣”在音韵上形成回环,读来朗朗上口,节奏分明。其中“一”字重复使用,既强化了时间单位,又赋予诗句一种庄重感,仿佛在宣读自然的律令。“枯”与“荣”二字相对,一暗一亮,一抑一扬,构成强烈的视觉与情感对比。而“荣”字收尾,更赋予全句一种向上的力量,暗示着希望与新生。这种语言的精炼与意象的丰富,正是唐诗之所以为“诗之巅峰”的重要原因。后世无数文人墨客在描写自然、抒发情感时,都从中汲取灵感。从杜甫的“星垂平野阔”到王维的“空山新雨后”,皆可窥见此类写景寓理手法的延续。
在当代社会,这句诗依然具有现实意义。快节奏的生活中,人们常感焦虑、迷茫,或因得失而忧,或因离别而悲。而“一岁一枯荣”提醒我们:变化是常态,低谷并非终点。就像草原上的草,无论经历多少风霜,总能在春天重新挺立。人生亦如此,每一次挫折都是“枯”的考验,而每一次坚持都可能迎来“荣”的转机。这种顺应自然、坦然面对起伏的心态,正是现代人亟需的精神资源。在全球生态危机的背景下,这句诗也唤起人们对自然的敬畏与保护意识——草木的枯荣不仅关乎诗意,更关乎地球的生命系统。
回望千年,白居易笔下的原上草依旧在风中摇曳,岁岁枯荣,生生不息。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十个字,早已超越送别诗的范畴,成为中华文化中关于生命、时间与希望的象征。它告诉我们:离别不是终结,枯败不是终点,只要心中有春,生命便永远在等待重生的那一刻。在喧嚣尘世中,愿我们都能如原上之草,于枯中守静,于荣中绽放,以一颗平常心,走过人生的四季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