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斜阳画角哀

这句诗出自唐代诗人李益的《听晓角》,原句为:“边霜昨夜堕关榆,吹角当城汉月孤。无限塞鸿飞不度,秋风卷入小单于。”而“城上斜阳画角哀”虽非原诗首句,却是后人提炼、传诵极广的一句意象浓缩,常被用作边塞诗的象征性开篇。它描绘的是黄昏时分,城墙之上,夕阳斜照,画角声起,悲凉之音随风飘散,仿佛将整个边关的孤寂与苍茫都凝于一声长鸣之中。这一句,不只是景物的描摹,更是情绪的凝结,是历史、空间与人心共鸣的回响。

画角,是古代军中用以传令或报时的乐器,其声高亢而凄厉,尤其在黄昏或黎明吹响,更添肃杀之气。斜阳,则是时间的隐喻,象征着日暮途穷、英雄迟暮,也暗示着边关将士日复一日的守望与无望。当“斜阳”与“画角”在“城上”相遇,便不再是单纯的视觉与听觉体验,而是一种文化心理的投射——它承载了千百年来戍边将士的孤独、征人的思乡、王朝的兴衰与边塞的荒凉。这种意象,在唐诗中反复出现,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皆是在壮阔中透出悲凉,在豪情里藏着无奈。而“城上斜阳画角哀”,正是这一美学传统的凝练表达。

若将这句诗置于历史长河中审视,其“哀”字尤为关键。它并非单纯的悲伤,而是一种深沉的、带有宿命感的哀愁。唐代边塞诗之所以动人,正在于它不回避战争的残酷,也不美化牺牲的壮烈,而是直面个体在宏大历史中的渺小。当将士们站在城头,望着西沉的太阳,听着画角声在风中回荡,他们想到的不是封侯拜将,而是家中的老母、未娶的妻子、故乡的桑麻。这种“哀”,是时间的哀,是空间的哀,更是存在的哀。画角声起,不只是报时,更是对生命流逝的提醒。斜阳西下,不只是日落,更是对归期无望的暗示。城,是防御的堡垒,也是囚禁的牢笼;而城上之人,既是守护者,也是被放逐者。

进一步看,“画角哀”三字,还暗含了声音与空间的互动。画角声本应嘹亮,却因“哀”而显得低沉,仿佛被边关的风沙磨钝了棱角。这种声音的“变形”,正是环境对情感的塑造。在广袤无垠的边塞,声音的传播被拉长、被扭曲,如同人的思念,在千里之外变得模糊而遥远。而“城上”这一位置,又赋予声音一种居高临下的孤独感——它不是来自人群,而是来自高处,仿佛天地之间,唯有这一声长鸣在回荡。这种孤独,不仅是地理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诗人站在城头,听见的不只是角声,更是自己内心的回响。

从文学意象的演变来看,“城上斜阳画角哀”也影响了后世对边塞的书写。宋代范仲淹的“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元代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虽场景不同,但那种“斜阳+孤寂+声音”的审美结构却一脉相承。甚至现代文学中,如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张爱玲笔下的旧上海黄昏,也都隐约可见这种意象的影子——时间将尽,空间遥远,声音在空旷中回荡,人心在寂静中颤抖。这种美,不是欢愉的,而是带着痛感的,它让人意识到生命的有限与世界的无限之间的张力。

“城上斜阳画角哀”之所以能穿越时空,打动不同时代的读者,正因为它触及了人类共通的情感结构:对时间的敏感,对归属的渴望,对孤独的体认。它提醒我们,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科技如何进步,人始终在面对同样的黄昏,听见同样的角声。那一声哀鸣,不只是边关将士的,也是每一个在人生旅途上踽踽独行者的。我们或许不在城上,不在边塞,但我们心中都有一座城,一轮斜阳,一声画角。

这句诗的下一句,或许并不在纸上,而在每一个读到它的人心中。它可以是“孤城闭”,可以是“归梦难”,也可以是“心已灰”。但最深刻的回应,或许只是沉默——如同那城头之上,斜阳沉入远山,画角声渐渐消散,天地归于寂静。那一刻,哀而不伤,悲而不泣,唯有存在本身,在余晖中静静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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