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桠上的黑乌鸦下一句

冬日的清晨,霜气凝在枯枝上,像一层薄薄的盐粒。村口那棵老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只剩下虬结的枝干刺向灰白的天空。就在那最高的枝桠上,蹲着一只黑乌鸦,羽毛如墨,眼睛却亮得惊人。它不叫,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村道尽头,仿佛在等什么人,又仿佛只是守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村里的老人说,乌鸦是通灵之物,能看见生与死的边界。可年轻人不信这些,他们只当它是一只普通的鸟,甚至有些碍眼——毕竟,它的存在总让人想起不祥的预兆。

这只乌鸦已经在这棵树上待了整整七天。它不吃不喝,也不飞走,只是每日清晨准时出现在那根最细的枝桠上,直到日暮才悄然隐去。起初,人们只是好奇,后来渐渐生出不安。村中的李阿婆说,她昨夜梦见乌鸦开口说话,声音低沉,只道:“它来了。”她惊醒后,听见窗外有翅膀扑棱的声响,推开窗,正是那只乌鸦,正用喙轻轻敲击玻璃。第二天,村东头的老王头去世了。消息传开,人们再看那乌鸦,眼神便多了几分敬畏,甚至恐惧。它不再是一只鸟,而成了某种征兆的化身。

但真相往往比传说更复杂。村中的小学教师林远,是少数仍愿意用理性看待这件事的人。他自幼在村中长大,读过书,见过世面,不信鬼神,却也不轻蔑传统。他注意到,乌鸦每日停留的枝桠,正对着村后那片废弃的防空洞。那洞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挖的,早已荒废多年,洞口被藤蔓和碎石堵住,只有几处缝隙透出微光。林远曾进去过,里面潮湿阴冷,墙上还留着褪色的标语。他怀疑,乌鸦或许是在守护什么,或是在寻找什么。

于是,在一个无风的午后,林远带着手电筒和绳索,悄悄绕到防空洞后侧,拨开杂草,发现了一处隐蔽的裂口。他钻进去,洞内空气沉闷,手电光扫过地面,忽然照到一具鸟类的骸骨——不是乌鸦,而是一只体型较小的雀鸟,旁边还散落着几枚锈蚀的弹壳。他继续往里走,在深处发现了一个用旧布包裹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1972年,陈默”,字迹已经模糊。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若有人读到此页,请告诉我的家人,我没有背叛。”

林远的心沉了下去。陈默是村中一位早已被遗忘的教师,在特殊年代因“言论问题”被带走,再未归来。村里人说他畏罪潜逃,也有人说他早已死于非命。这本笔记记录了他被关押在防空洞中的日子,以及他如何偷偷喂养一只受伤的乌鸦——正是如今枝桠上那只的祖先。他写道:“它是我唯一的见证者。若我死去,它会飞回老槐树,等一个能听懂它的人。”

林远终于明白,乌鸦不是来预示死亡,而是来传递记忆。它日复一日地蹲在枝桠上,不是等待灾难,而是在等待一个愿意倾听的人。它用沉默守护着一段被掩埋的历史,用存在提醒人们:有些真相,不该被遗忘。

他将笔记带回村中,召集村民讲述这段往事。起初有人怀疑,有人回避,但当林远念出陈默最后一段话:“我愿以沉默对抗沉默,以记忆对抗遗忘。若有人看见乌鸦,请替我记住我活过。”许多人低下了头。几天后,村中长者提议,在老槐树下立一块无名碑,不刻姓名,只写:“此地曾有人,以心为灯。”

乌鸦在立碑那日飞走了。它盘旋三圈,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然后消失在远山的雾中。有人说它完成了使命,有人说它只是累了。但从此以后,每逢冬晨,老槐树的枝桠上总会落下一片黑羽,轻如叹息,随风飘散。

人们渐渐明白,有些存在,不是为了带来恐惧,而是为了唤醒良知。乌鸦不是不祥,而是沉默的守望者。它提醒我们,历史不会因遗忘而消失,真相也不会因沉默而湮灭。只要还有人愿意抬头看一眼枝桠,愿意倾听那无声的诉说,记忆就永远不会死去。

村中的孩子开始画乌鸦,不是画它漆黑的颜色,而是画它眼中那点微光。他们问老师:“乌鸦还会回来吗?”老师微笑着说:“它一直都在,只是我们学会了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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