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王坟上草离离,南渡衣冠泪满衣。

这句出自明代诗人高启的《过鄂王墓》,以苍凉笔调勾勒出一段被历史尘封的悲壮往事。鄂王,即南宋抗金名将岳飞,字鹏举,一生精忠报国,却终遭奸佞构陷,含冤而逝。其墓位于杭州西湖畔的栖霞岭下,千百年来,游人至此,无不驻足凝望,心生敬意。而“鄂王坟上草离离”一句,不仅描绘了墓地荒草萋萋的自然景象,更以“离离”二字,暗含人事变迁、忠魂孤寂的深沉哀思。草之繁茂,反衬人之消逝;春草年年绿,而忠骨长埋,忠魂难安。这“草离离”三字,既是实景,更是心象,是历史对英雄无声的祭奠。

南渡衣冠泪满衣,承接前句,将视野从孤坟拉向更广阔的时代背景。南渡,指北宋灭亡后,宋室南迁,定都临安(今杭州),史称南宋。衣冠,代指士大夫、文臣武将,也象征华夏文明的延续。南渡并非荣耀的迁徙,而是山河破碎、社稷倾颓的仓皇南逃。衣冠南渡,实为文明南迁,是中原士族在战火中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集体记忆。而“泪满衣”三字,道尽了这份屈辱与悲愤——不仅为个人命运而泣,更为国破家亡、忠良蒙冤而泣。岳飞之死,正是南渡政权内部主和派与主战派激烈斗争的牺牲品。秦桧以“莫须有”之罪构陷岳飞,高宗赵构默许其事,其背后是偏安一隅、苟且求和的国策。岳飞之死,非一人之悲,实为整个时代精神的崩塌。当抗金名将不得善终,当收复河山的理想被现实碾碎,南渡的衣冠士人,怎能不泪湿青衫?

岳飞一生,以“精忠报国”为志,从一介布衣至统率千军,始终以恢复中原、迎回二圣为己任。他治军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深得民心;他屡破金兵,郾城大捷、朱仙镇之战,一度逼近开封,令金人闻风丧胆。正当北伐有望之际,朝廷连发十二道金牌,强令其班师。岳飞仰天长叹:“十年之功,废于一旦!”其悲愤,非言语可尽。更令人扼腕的是,回朝后不久,即被投入大理寺狱,次年以“谋反”罪名处死,年仅三十九岁。其部将张宪、长子岳云亦同遭杀害。岳飞之死,是南宋政治生态的缩影——主和派占据上风,对金妥协成为主流,而主战派则被视作威胁。岳飞不仅是一位军事统帅,更是一种精神象征,他的存在,提醒着朝廷曾有收复失地的可能。正因如此,他才必须被清除。

历史从不因一时的遮蔽而永远沉默。岳飞死后,民间哀声不绝,百姓私设牌位,祭祀不绝。至孝宗即位,为岳飞平反,追谥“武穆”,后追封“鄂王”,建庙立碑,终得正名。其墓前,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卨等四人跪像,自明代起便立于墓前,任人唾骂。这一跪,跪了六百年,跪出了历史的审判,也跪出了人心的向背。草离离的坟茔,因忠魂而不朽;泪满衣的衣冠,因正义而重生。岳飞虽死,其精神却如西湖之水,绵延不绝。他留下的《满江红》词:“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至今读来,仍令人热血沸腾。

今日之杭州,岳王庙香火鼎盛,游人如织。每逢清明,墓前摆满鲜花,孩童诵读《满江红》,老人讲述“岳母刺字”的故事。这不仅是纪念一位英雄,更是对忠诚、气节、担当的集体致敬。鄂王坟上的草,依旧离离,但它不再只是荒凉的象征,而是生命力的体现——忠魂不灭,精神长存。南渡衣冠的泪,早已化作今日的敬仰;那泪满衣的悲怆,终被历史的正义所洗涤。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值得被永远铭记。岳飞,以血肉之躯书写了忠诚的极致,以生命诠释了何为“天地有正气”。他的坟茔,是历史的坐标;他的精神,是民族的脊梁。当我们站在鄂王墓前,看草色青青,听风过林梢,仿佛仍能听见那一声“还我河山”的呐喊,穿越时空,响彻耳畔。草离离,泪满衣,而忠魂不朽,浩气长存。

阅读剩余 0%
本站所有文章资讯、展示的图片素材等内容均为注册用户上传(部分报媒/平媒内容转载自网络合作媒体),仅供学习参考。 用户通过本站上传、发布的任何内容的知识产权归属用户或原始著作权人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联系我们反馈本站将在三个工作日内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