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是烟花的绚烂,像无数颗坠落的星子,在夜空中炸开成金红交织的花雨,照亮了归途,也照亮了人心深处那些被日常掩埋的柔软。那是在一个旧历年末的归乡路上,我坐在缓缓前行的列车里,窗外是连绵不绝的山影与村落,而头顶的天空,时不时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撕裂。起初是零星的几声闷响,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爆裂声,仿佛大地在呼吸,天空在低语。人们纷纷探出头去,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惊喜,仿佛这烟火不是节庆的装饰,而是某种久别重逢的问候。

那夜,我正从城市返回故乡的小镇。列车穿行在丘陵之间,铁轨在月光下泛着冷银色的光,而天空却不断被烟花点亮。起初我以为是某个村庄在提前庆祝,但越往前,烟火越密集,仿佛整条铁路线都成了庆典的舞台。有的烟花从山脚升起,拖着长长的尾焰,在最高点绽开成巨大的牡丹;有的则低空燃放,像一簇簇金菊在田野间跳跃;更远的地方,几束冷光烟花如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却在视网膜上留下久久不散的残影。我忽然意识到,这并非某一场特定的庆典,而是无数个家庭、无数个村落,在同一时刻,以各自的方式,向新年致意。他们或许彼此不相识,却在同一片星空下,用烟火编织出一张无形的网,将归人、旅人、守望者,全部温柔地包裹其中。

我靠在窗边,思绪随着烟火的明灭起伏。想起小时候,每到除夕,父亲总会在院子里摆好烟花箱,点燃引线后迅速跑回屋檐下,捂住耳朵,笑着看我。那时的烟火远不如现在精致,却有一种粗粝而真实的喜悦。母亲会端出刚出锅的饺子,热气氤氲在冷空气中,与烟火的硫磺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年味。如今,父亲已年迈,不再亲手燃放,而是坐在阳台上,静静望着远处的天空。而我也早已离开家乡,在城市里过着节奏紧凑的生活,节日的仪式感被压缩成一条微信祝福或一顿外卖年夜饭。可今夜,当列车穿行在烟火织就的隧道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屋檐下,听见了引线燃烧的嘶嘶声,闻到了火药与饺子香交织的气息。原来,有些记忆从未走远,它们只是蛰伏在某个角落,等待一场烟火的唤醒。

更让我动容的是,这些烟火并非出自统一的安排,而是来自无数个体的自发行为。有人在自家院中点燃一挂鞭炮,有人为孩子买一支手持烟花,有人在村口空地组织集体燃放。没有指挥,没有彩排,却在同一时间、同一片天空下,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这共鸣不靠言语,而是通过光与声的传递,将分散的情感连接成网。它让我想起人类最原始的表达方式——用火焰传递信息,用光亮驱散黑暗。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拥有了更便捷的沟通方式,却似乎失去了某种共在的温度。而这些烟火,像是一种古老的仪式,提醒我们:即便身处异乡,心仍可被同一片天空照亮。

列车终于驶入终点站,站台上也零星响起了爆竹声。我拖着行李走出车站,抬头望去,小镇的天空正被一束束烟花点亮。它们不如城市那般华丽,却有一种朴素的热烈。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火药味,那是年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我忽然明白,这一路上看到的,不只是烟花的绚烂,更是一种集体情感的释放,一种对时间的敬畏,对团聚的渴望,对未来的希冀。它们不是转瞬即逝的装饰,而是深植于文化血脉中的精神符号。

当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熄灭,余晖如泪痕般滑落,我踏上回家的最后一段路。路灯昏黄,脚步轻缓,但心中却异常明亮。原来,人生旅途中的许多时刻,正如这烟火——短暂却璀璨,易逝却深刻。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每一个当下,点燃属于自己的那束光,照亮自己,也温暖他人。因为,无论走得多远,只要抬头,总能看到那一路的绚烂,正为我们而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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