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裙上的灰,她站在老屋的门槛前,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树叶在初秋的风里轻轻摇晃,斑驳的光影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散落的旧信纸,写满了无人解读的往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灰尘的微粒,仿佛那些被时间掩埋的记忆,轻轻一触,便又浮了上来。这裙子是母亲生前最爱的一条,墨绿色的底,绣着淡黄的桂花,如今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柔软。她记得母亲总说,人这一生,总得有些东西是舍不得丢的,哪怕它旧了、破了,也该好好收着,因为那上面刻着的是活过的痕迹。

她从小在这院子里长大。那时的老屋还是热闹的,父亲在院角搭了个小木棚,用来修理自行车,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早响到晚。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炊烟袅袅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飘过屋檐,飘进她的梦里。每到傍晚,她便坐在槐树下的小板凳上写作业,母亲则坐在门槛上缝补衣物,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温柔。那时的她并不懂,那样的时光为何珍贵,只道是寻常。直到多年后,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老屋空了,她才明白,原来最寻常的日子,才是最奢侈的礼物。

她轻轻走进院子,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墙角那口老井还在,井沿上爬满了青苔,井绳早已腐朽,垂落在井口,像一条沉默的蛇。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井沿,指尖传来潮湿的凉意。小时候,她总爱趴在井边往里看,母亲便一把将她抱开,说:“井里有水鬼,专抓不听话的小孩。”她当时吓得直往母亲怀里钻,可如今想来,那不过是母亲护她周全的方式。井里没有水鬼,却藏着她的童年,藏着那些被母亲一句句唠叨、一次次牵手、一回回拥抱填满的时光。

她站起身,走向堂屋。门框上还贴着褪色的春联,字迹模糊,但依稀可辨“家和万事兴”几个字。推开门,屋内陈设依旧,只是蒙了厚厚的灰。八仙桌上摆着母亲的遗照,相框玻璃裂了一道细缝,像是被谁不小心碰过,却无人修补。她走过去,用袖子轻轻擦了擦照片,低声说:“妈,我回来了。”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可她知道,母亲能听见。她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母亲的手帕、顶针、还有几本泛黄的日记。她翻开其中一本,字迹娟秀,记录着某年某月的天气、菜价、孩子的考试成绩,还有“今天女儿发烧,整夜未睡,心疼”。她一页页翻着,眼眶渐渐湿润。原来,那些她以为被遗忘的细节,都被母亲悄悄记下,像藏进抽屉里的珍宝。

她走到院子里,坐在母亲常坐的那把藤椅上。藤椅吱呀作响,仿佛在回应她的到来。她抬头望着天空,云很淡,风很轻,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暖得有些不真实。她忽然明白,母亲从未离开。她存在于这条旧裙的每一根纤维里,存在于井沿的每一片青苔中,存在于日记的每一行字迹上。她拍了拍裙上的灰,不是为了抖落过去,而是为了更清晰地看见那些被时间掩埋的爱。

人这一生,总会经历离别,总会面对空荡的房间和沉默的遗物。可真正的告别,不是遗忘,而是带着记忆继续生活。她站起身,轻轻将藤椅扶正,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屋。阳光洒在屋檐上,像镀了一层金。她知道,自己还会回来,带着这条裙子,带着那些记忆,一次次地,拍去灰尘,重新看见爱。因为有些东西,从未真正离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安静地活在我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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