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重逢,下一句是“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句话在某个雨夜悄然浮现在林晚的脑海里,像一道闪电劈开记忆的迷雾。她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窗外雨丝如织,路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句话,更不明白为何心口会隐隐作痛,仿佛有某种被遗忘的约定,在时间的长河中悄然苏醒。
林晚是一名古籍修复师,工作于南方一座安静的小城。她的生活规律而平淡,每日与泛黄的纸页、断裂的墨迹为伴,指尖轻触那些被岁月侵蚀的文字,仿佛在与历史低语。她从不相信轮回,也不信宿命,直到那个名叫陈砚的男人出现在她的工作室。
那天,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风衣,肩头还沾着未干的雨滴,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正在修复的一本残卷上。那是一本明代的诗集,纸张脆薄,字迹模糊,而她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拼合一段断裂的诗句。他轻声说:“这句‘山长水远知何处’,下一句是‘梦魂不到关山难’。”林晚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一瞬,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仿佛他们曾在某个遥远的年代,共读过同一本诗集,共撑过同一把油纸伞。
他自称是某大学的历史学讲师,偶然路过,被这间藏在巷子深处的古籍修复室吸引。林晚起初并未在意,但当他准确说出她正在修复的残卷出处、甚至能背诵出整首诗的原文时,她开始感到异样。更奇怪的是,他提及的某些典故、地名,甚至是她童年时随口提起却从未记录过的细节,他竟也能娓娓道来。她问他是否读过她的笔记,他摇头,只说:“有些记忆,像是从梦里来的。”
随着接触增多,林晚发现陈砚身上有一种与她相似的“错位感”。他常在不经意间说出她童年时的口头禅,能猜中她未说出口的念头,甚至在她发烧昏睡时,守在床边哼唱她母亲曾教她的那首童谣——而那首歌,早已在她十岁那年随母亲离世而彻底失传。她开始翻阅旧物,翻出母亲留下的日记,竟在某一页发现一行模糊的字迹:“若来世重逢,当以诗为证。”
她猛然想起,自己曾在梦中无数次见过一个背影,那人站在江南的烟雨中,背对着她吟诵一首诗。她一直以为那是梦境的虚构,直到陈砚在某日午后,轻声念出那首诗的全文。那一刻,她手中的茶杯滑落,碎在青砖地上,茶水四溅,像极了前世那场未能说完的告别。
她开始研究轮回与记忆的理论,翻阅佛典、道藏、西方心理学中的“前世回溯”案例。她发现,某些人会在特定情境下触发“记忆闪回”,而情感越深、执念越重的人,越容易在重逢时感知到前世的牵连。她渐渐明白,她与陈砚的相遇,并非偶然。上一世,他们或许是同窗、是恋人、是乱世中失散的兄妹,因一场战乱、一次误会、一场未能赴约的约定,生生错过。而这一世,命运以古籍为引,以诗句为证,让他们在修复文字的过程中,悄然修复了彼此断裂的记忆。
她不再抗拒这种熟悉感,反而主动与他分享自己的梦境、童年、那些无法解释的预感。陈砚也坦言,他自幼便常梦见一位穿素色旗袍的女子,在灯下抄诗,而他总在梦中想喊出她的名字,却始终发不出声音。直到见到林晚,那声音才终于清晰——“晚晚”。
他们开始共同修复那本明代诗集,将残缺的诗句一一补全。每补一句,便像是补上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他们不再追问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再执着于“为何是我们”。他们只知道,当林晚轻声念出“上一世的重逢”,陈砚便自然地接道:“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句话,不再是梦中的回响,而是现实中的应答。它跨越了生死,穿越了轮回,在时间的缝隙中,终于被完整地说出。
多年后,林晚在整理陈砚的遗物时,发现他写给她的一封信。信中说:“若真有来世,我愿再做那个在雨中等你的人,哪怕只是擦肩,也愿以一句诗,换你回头一眼。”她合上信纸,望向窗外,春日的阳光洒在庭院里那棵老槐树上,花瓣如雪般飘落。她轻声说:“这一世,我们已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
原来,重逢的意义,不在于弥补遗憾,而在于确认——你曾存在,我也曾记得。而最深的缘分,不是初遇,而是无论走过多少轮回,当你说出上一句,我仍能接住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