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上炊烟的下一句,是母亲唤儿归家的声音。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暮色,穿过田埂与竹林,落在每一个贪玩孩子的耳畔。炊烟升起时,天边还残留着晚霞的余晖,橙红与淡紫交织,像一幅未干的水彩画。村庄在山的环抱中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几缕青烟从低矮的屋顶袅袅而上,随风轻摇,仿佛在向天空诉说人间的烟火与温情。这炊烟,是乡村的呼吸,是日子的节拍,是家的信号。它不张扬,却比任何钟声都更准时,比任何广播都更亲切。
小时候,我常与伙伴们在村外的溪边捉鱼、在山坡上放牛、在竹林里追逐。太阳西斜,天色渐暗,我们却浑然不觉。直到远处传来一声“阿明——回家吃饭啦!”那声音带着熟悉的乡音,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条柔软的线,轻轻牵动我的心。抬头望去,自家的屋顶上,一缕炊烟正缓缓升起,与邻家的烟柱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一缕属于母亲,哪一缕属于别人家的灶火。但我知道,只要炊烟在,母亲就在,饭就在,家就在。那炊烟,是无声的呼唤,是温柔的守候,是日复一日的牵挂。它不言语,却比千言万语更让我心安。
后来,我离开家乡去城里读书、工作,住进了高楼,看惯了霓虹与车流。城市里没有炊烟,只有油烟机的轰鸣与外卖的塑料盒。偶尔在黄昏时分,我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工厂烟囱冒出的灰白浓烟,竟会突然想起家乡屋顶上那缕轻盈的、带着柴火味的青烟。它不浓烈,不刺鼻,却让我眼眶微热。有一次春节回家,我特意早早站在村口,等待那熟悉的时刻。太阳落山,暮色四合,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炊烟如期升起。我站在老屋门前,看着母亲在灶前忙碌,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米饭冒着热气,烟囱里飘出细长的烟,像一条通往过去的绳索,把我从城市拉回童年。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炊烟之所以动人,不在于它的形态,而在于它背后的那个人——那个在灶台前弯腰、在锅铲间忙碌、在暮色中呼唤你的人。炊烟是家的具象,是爱的外化,是时间洪流中唯一不变的坐标。
再后来,村里的年轻人陆续搬走,老屋空置,田地荒芜。有些屋顶的炊烟,渐渐不再升起。我曾回村探望,看到几户人家的烟囱积了灰,瓦片脱落,墙皮斑驳。唯有我家老屋,母亲仍坚持每天生火做饭,她说:“只要我还在,这烟就得冒。”我劝她搬到城里住,她摇头:“城里没灶,没柴,也没人喊你回家。”我无言以对。是啊,炊烟不只是烧饭的痕迹,它更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一种情感的延续。它连接着土地、季节、亲情与记忆。当炊烟消失,不只是少了一缕烟,而是少了一种生活的温度,少了一种归属的确认。
如今,我常在梦中回到那个炊烟袅袅的村庄。梦里,我奔跑在田埂上,听见母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抬头一看,屋顶上那缕烟正随风飘散,却始终不散尽,仿佛在等我归来。醒来时,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空,没有晚霞,没有炊烟,也没有那一声熟悉的呼唤。但我心里清楚,只要我还记得那缕烟,记得那声音,家就从未真正远去。
屋上炊烟的下一句,是母亲唤儿归家的声音。而这句话的下一句,是孩子奔跑的脚步,是灶台上的热饭,是屋檐下的灯火,是人间最朴素也最深沉的温暖。炊烟会散,声音会远,但只要记忆还在,那份爱就永远在风中飘荡,等待每一个游子,在某个黄昏,抬头看见,低头听见,然后,转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