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君”通过精心收集,向本站投稿了12篇《秦废封建》原文及翻译,以下是小编为大家准备的《秦废封建》原文及翻译,供大家参考借鉴,希望可以帮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篇1:《秦废封建》原文及翻译
《秦废封建》原文及翻译
原文:
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远,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 始皇下其议,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天子不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已。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馀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李斯、始皇知之。
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高帝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李斯之论与子房无异。高帝闻子房之言,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信、彭越、英布、卢绾,岂独高帝所为,子房亦与焉。故柳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
昔之论封建者甚众,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说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1】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已篡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馀卿大夫不世袭者,盖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绝。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为李斯、始皇之言,柳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取材于宋·苏轼《东坡志林》)
注释:【1】书契:指有文字记载。
译文:
秦王刚刚吞并天下的时候,丞相王绾等说:“燕国、齐国、楚国之地偏远,如果不设置藩王就无法镇守这些地方,请立各位皇子为诸侯王。”秦始皇把这条建议交给大臣们讨论,群臣都以为(分封藩王)有利。廷尉李斯说:“周文王、周武王所分封的同姓子弟很多,然而后来的亲属日益疏远,(他们)像仇人一样互相攻击,各诸侯国更是互相征战,最终达到天子也不能禁止的地步。现在天下依靠陛下的神力,全部统一成为秦朝的郡县,诸位皇子和功臣朝廷可以用公家的赋税分别重重地赏赐他们,很容易控制他们。能够使天下人没有异心,这就是使天下安宁的正确办法,(所以说)设置诸侯不利。”秦始皇说:“天下一直都苦于战斗不止,正因为有诸侯王。现在依靠大秦宗庙的福佑天下刚刚安定,又再设立诸侯国,这是建立(分立的)部队,要想天下安定,岂不是太难了吗!廷尉的意见是对的。”于是就划分天下为三十六个郡,每个郡分别设置守、尉、监。
苏子(苏轼)说:圣人不能创造时代,也不能违背时代。时势不是圣人所能造就的,圣人能把握时势,不违背时势罢了。三代兴盛的时候,诸侯如果无罪就不可剥夺(他们的封国),因而君主即使想要废除分封制度设置郡守,能行得通吗?这就是所说的不能创造时代。周朝衰落了,诸侯互相吞并,齐国、晋国、秦国、楚国都达到方圆一千余里的国土,他们的势力足够来分封诸侯树立屏障。到了七国都称了王,做(以前)天子(才能做的)事,然而终究不能分封诸侯。(这是已经被验证)很久了的事情,世人害怕诸侯造成的灾祸,不是只有李斯和秦始皇知道这一点。
秦始皇吞并天下以后,划分郡县,设置郡县的守吏,道理本来就应当这样,(这就)像冬天穿皮袄夏天穿葛衣,是时令所应当的事情,并不是某些人的个人智慧或独到见解,(一般)所说的不违背时代的情况,求学者和士大夫大多认为它不对。汉高帝想封六国的后人,张良认为不行,李斯的意见与张良的意见没有什么不同。汉高帝听了张良的话,知道分封诸侯不可恢复,这是非常明显的了。然而最终还是分封韩信、彭越、英布、卢绾,(这件事)难道只是汉高帝做的事情吗,张良也参与了。所以柳宗元说:“分封诸侯的制度并不是圣人的本意,而是时势使然。”
过去议论分封诸侯的'人,柳宗元的议论一出,而其他诸人的议论都被废弃了,即使是圣人再复活,也不能改变了。所以我采用他的说法,又增补了一些,说:凡是有血气的人一定会争夺,争夺一定会因为利益,而利益没有比分封诸侯再大的了。分封诸侯,是争战的开端、战乱的开始。从有书面文字记载以来,臣下弑杀他的国君,儿子弑杀他的父亲,父子兄弟互相残杀,有不是因为袭取封国和争夺王位的情况吗?自夏商周起圣人用礼乐教化天下,曾经达到了刑罚可以搁置不用的程度,但是最终不能终止篡位弑君的祸患。到汉代以来,君臣父子互相残杀的情况,都是诸侯王的子孙,其余的不能世袭的卿和大夫,从未有过。近世不再分封诸侯,所以这种祸事差不多绝迹了。仁人君子,难道忍心再开始这种祸事吗?所以我认为李斯、秦始皇的意见和柳宗元的意见,应当成为万世万代的法则。
篇2:《秦废封建》阅读答案及译文
《秦废封建》阅读答案及译文
吴陆抗闻步阐叛,亟遣将军左奕、吾彦等讨之。帝遣荆州刺史杨肇迎阐于西陵,车骑将军羊祜帅步军出江陵,巴东监军徐胤帅水军击建平,以救阐。陆抗敕西陵诸军筑严围,自赤溪至于故市,内以围阐,外从御晋兵,昼夜催切,如敌已至,众甚苦之。诸将谏曰:“今宜及三军之锐,急攻阐,比晋救至,必可拔也,何事于围,以敝士民之力!”抗曰:“此城处势既固,粮谷又足,且凡备御之具,皆抗所宿规,今反攻之,不可猝拔。北兵至而无备,表里受难,何以御之!”诸将皆欲攻阐,抗欲服众心,听令一攻,果无利。围备始合,而羊祜兵五万至江陵。诸将咸以抗不宜上,抗曰:“江陵城固兵足,无可忧者,假令敌得江陵,必不能守,所损者小。若晋据西陵,则南山群夷皆当扰动,其患不可量也!”乃自帅众赴西陵。
初,抗以江陵之北,道路平易,敕江陵督张咸作大堰遏水,渐渍平土以绝寇叛。羊祜欲因所遏水以船运粮,扬声将破堰以通步军。抗闻之,使咸亟破之。诸将皆惑,屡谏,不听。祜至当阳,闻堰败,乃改船以车运粮,大费功力。
十一月,杨肇至西陵。陆抗令公安督孙遵循南岸御羊祜,水军督留虑拒徐胤,抗自将大军凭围对肇。将军朱乔营都督俞赞亡诣肇。抗曰:“赞军中旧吏,知吾虚实。吾常虑夷兵素不简练。若敌攻围,必先此处。”即夜易夷兵,皆以精兵守之。明日,肇果攻故夷兵处,抗命击之,矢石雨下,肇众伤、死者相属。十二月,肇计屈,夜遁。抗欲追之,而虑步阐畜力伺间,兵不足分,于是但鸣鼓戒众,若将追者。肇众凶惧,悉解甲挺走,抗使轻兵蹑之,肇兵大败,祜等皆引军还。抗遂拔西陵,诛阐及同谋将吏数十人,皆夷三族,自余所请赦者数万口。东还乐乡,貌无矜色,谦冲如常。吴主加抗都护。羊祜坐贬平南将军,杨肇免为庶人。
(选自《资治通鉴·晋纪》)
8.对下列句子中加点词语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
A.且凡备御之具,皆抗所宿规 宿:原先
B-羊祜欲因所遏水以船运粮 因:依靠
C.十二月,肇计屈,夜遁 屈:竭尽
D.抗使轻兵蹑之,肇兵大败 蹑:踩踏
9.以下六句话分别编为四组,全都表现陆抗有智谋的一组是
①陆抗敕西陵诸军筑严围 ②此城处势既固,粮谷又足
③抗闻之,使咸亟破之 ④即夜易夷兵,皆以精兵守之
⑤抗命击之,矢石雨下. ⑥鸣鼓戒众,若将追者
A.①②⑥ B.①③④
C.②⑤⑥ D.③④⑤
10.下列对原文的理解和分析,正确的一项是( )
A.陆抗不急于攻打叛将步阐,是因为西陵粮谷充足,城池险固,易守难攻;同时吴军又受到晋军攻击,“表里受难”。
B.面对晋军的多路进攻,陆抗指挥若定,分兵御敌,用次要兵力牵制晋军主力,用主力抓住战机最终击败晋军,攻克西陵。
C.陆抗采用“围而不打”“毁坝绝粮”“夜易夷兵”等策略,看似轻而易举,实则是苦苦思索和缜密分析的结果。
D.陆抗对江陵和西陵的战略地位、布防情况了然于胸,担心西陵失守带来连锁反应,于是亲赴西陵镇守,朝胜利迈近了一步。
11.(1)把第三大题文言文阅读材料中画横线的句子翻译成现代汉语。(7分) ①比晋救至,必可拔也,何事于围,以敝士民之力!(14分) ②兵不足分,于是但鸣鼓戒众,若将追者。(3分)
(2)用斜线(/)给下面文言文中加波浪线的部分断句。(3分) 何治安之世有之而能兴,昏乱之世虽有之亦不兴盖用之与不用之谓矣有贤而用国之福也有之而不用犹无有也商之兴也,有仲、伊尹,其表也,亦有三仁。
参考答案
8. D(蹑:追赶。)
9. B(②是西陵的客观情况;⑤是陆抗攻击杨肇的战斗场景。)
10.C(A“受到晋军攻击,让吴军‘表里受难’”不是事实。B主要兵力、次要兵力之说在
原文中没有根据。D西陵为叛将步阐所据,“失守”之说不当。)
11.(1)①等晋军的救兵到来,必定已攻克西陵,为什么要修筑工事,使士兵、百姓的气力
都疲惫呢!(4分)
②自己的兵力不足以分开对付两头,就只是擂鼓命令部队,做出好像要追击的样子。(3分)
(2)何治安之世有之而能兴,昏乱之世虽有之亦不兴/盖用之与不用之谓矣/有贤而用/
国之福也/有之而不用/犹无有也/商之兴也,有仲虺、伊尹,其衰也,亦有三仁。 (每处0.5分,共3分)
参考译文:
东吴镇军大将军陆抗听到步阐背叛的消息,立刻派遣将军左奕、吾彦等去讨伐。晋武帝派遣荆州刺史杨肇到西陵迎接步阐,车骑将军羊祜统率步兵进攻江陵,巴东监军徐胤率水军攻打建平救援步阐。陆抗命令西陵各军筑造坚固的围墙,从赤溪一直到故市,内可用来围困步阐,外可以此抵御晋兵。陆抗白天黑夜地催促逼迫修筑围墙,就好像敌人已经来到眼前,众人为此异常劳苦。诸位将官进谏说:“当前应乘三军的锐气,急速攻打步阐,等晋军的救兵到来,必定已攻克西陵,为什么要修筑工事,使士兵、百姓的气力都疲惫呢!”陆抗说:“西陵城所处的地势已是很坚固了,粮谷又充足,况且所有守备、防御的设施、器具,都是我早先在西陵任职时所设置准备的`,现在反过来攻打它,不可能很快取胜。晋兵到来而我们没有防备,内外受敌,靠什么来抵御?”诸将都想攻打步阐,陆抗想使众人心服,就听任他们去试一试,果然没有得到好处。防御的围墙刚刚完工,羊祜的五万兵就到了江陵。诸位将官都认为陆抗不适宜西上去西陵,陆抗说:“江陵城池坚固,兵马充足,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假如敌人得到了江陵,必然守不住,我们的损失小。如果晋兵占据了西陵,那么南山的众多
夷人都会骚乱动摇,那祸患就不可估量了!”于是,亲自率领部众奔赴西陵。
当初,陆抗因江陵的北面,道路平坦易行,命令江陵督张咸兴造大坝阻断水流,浸润平地以断绝敌人侵犯和内部叛乱。羊祜想依靠大坝阻住的水用船运送粮草,扬言要破坏水坝来让步兵通行。陆抗听到这个消息,让张咸急速毁坏大坝。诸将都迷感不解,多次谏阻陆抗也不听。羊祜到了当阳,听说大坝已毁,只好改用车子运粮,耗费了许多人力和时间。
十一月,晋朝杨肇到达西陵。陆抗命令公安督孙遵沿着南岸抵御羊祜,水军督留虑抵御徐胤,陆抗亲自率领大军凭借长围与杨肇对峙。将军朱乔营中的都督俞赞逃到了杨肇那里。陆抗说:“俞赞是军队中的旧官吏,了解我军虚实。我常常担心夷兵平时没有挑选后加以训练,敌人如果攻打围墙,必定先打夷兵防守的地方。”于是当夜更换夷兵,全都用精兵把守。第二天,杨肇果然攻打原来夷兵防守的地方,陆抗下令反击,利箭、巨石如同雨下,杨肇的部众死伤者一个接一个。十二月,杨肇无计可施,在夜里逃走。陆抗想追杨肇,又担心步阐积蓄力量,窥伺时机(出兵),自己的兵力不足以分开对付两头,就只是擂鼓命令部队,做出好像要追击的样子。杨肇的部众恐惧,全都丢弃铠甲脱身而逃。陆抗派轻装部队追赶他们,杨肇的军队大败,羊祜等人也都带领军队撤退。陆抗于是攻克西陵,杀死步阐以及与他同谋的将吏共几十人,全都诛灭三族,请求对余下几万人赦免。陆抗返回东边的乐乡,脸上没有骄傲的神色,还像以往一样谦虚。吴主加封陆抗为都护。晋朝羊祜为此事获罪,被贬为平南将军。杨肇被免去官职成为平民。
篇3:封建论原文及翻译
封建论原文及翻译
封建论
唐代:柳宗元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
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群,群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德。又有大者,众群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
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群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戾,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
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群,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
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
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
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
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
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
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
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
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
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
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
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己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
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翻译
自然界果真没有原始阶段吗?我没法知道。人类果真有原始阶段吗?我也没法知道。那么,(有或没有原始阶段)哪种说法比较接近事实呢?我认为:有原始阶段这种说法比较接近事实。怎么知道这一点呢?从“封国土、建诸侯”的封建制就可以明白。那种封建制,经历了古代贤明的帝王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没有谁能把它废除掉。不是不想把它废除掉,而是事物发展的趋势不允许,这种形势的产生,大概是在人类的原始阶段吧?不是原始阶段的那种形势,就没有可能产生封建制。实行封建制,并不是古代圣人的本意。
人类在他的原始阶段跟万物一起生存,那时野草树木杂乱丛生,野兽成群四处奔走,人不能像禽兽那样抓扑啃咬,而且身上也没有毛羽来抵御严寒,不能够光靠自身来供养自己、保卫自己。荀卿说过:“人类一定要借用外物作为自己求生的工具。”借用外物来求生的必然会相争,争个不停,一定会去找那能判断是非的人而听从他的命令。那又有智慧又明白事理的人,服从他的人一定很多;他把正确的道理告诉那些相争的人,不肯改悔的,必然要惩罚他,使他受痛苦之后感到惧怕,于是君长、刑法、政令就产生了。这样附近的人就聚结成群,分成许多群以后,相互间争斗的规模一定会大,相争的规模大了就会产生军队和威望。这样,又出现了更有威德的人,各个群的首领又去听从他的命令,来安定自己的部属。于是产生了一大批诸侯,他们相争的规模就更大了。又有比诸侯威德更大的人,许多诸侯又去听从他的命令,来安定自己的封国。于是又产生了方伯、连帅一类诸侯领袖,他们相争的规模还要大。这就又出现了比方伯,连帅威德更大的人,方伯、连帅们又去听从他的命令,来安定自己的老百姓,这以后天下便统一于天子一人了。因此先有乡里的长官而后有县的长官,有了县的长官而后有诸侯,有了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了方伯、连帅而后才有天子。从最高的天子到乡里的长官,那些对人民有恩德的人死了,人们一定会尊奉他们的子孙为首领。所以说封建制的产生不是圣人的本意,而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
尧、舜、禹、汤的事离我们很远了,到了周代记载就很详备了。周朝占有天下,把土地像剖瓜一样分割开来,设立了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分封了许多诸侯。诸侯国像繁星似地罗列,四面遍布在大地上,集结在周天子的周围,就像车轮围绕着中心运转,就像辐条集中于车毂;诸侯聚合起来就去朝见天子,分散开来就是守卫疆土的臣子、朝廷的捍卫者。但是往下传到周夷王的时候,破坏了礼法,损害了尊严,天子只得亲自下堂去迎接朝见的诸侯。传到周宣王的时候,他虽然倚仗着复兴周王朝的功德,显示出南征北伐的威风,终究还是无力决定鲁君的继承人。这样日渐衰败下去,直到周幽王、周厉王,后来周平王把国都向东迁移到洛邑,把自己排列在诸侯同等地位上去了。从那以后,问周天子传国九鼎的轻重的事情出现了,用箭射伤天子肩膀的事情出现了,讨伐天子大臣凡伯、逼迫天子杀死大夫苌弘这样的事情也出现了,天下大乱,再没有把天子看作天子的了。我认为周王朝丧失统治力量已经很久了,只不过还在公侯之上保存着一个空名罢了!这岂不是诸侯势力太强大而指挥不动,就像尾巴太大以至摇摆不动所造成的过失吗?于是周王朝的统治权分散到十二个诸侯国,后来又合并为七个强国,王朝的权力分散到陪臣掌政的国家,最后被很晚才封为诸侯的秦国灭掉。周朝败亡的原因,大概就在这里了。
秦朝统一了全国后,不分诸侯国而设置郡县,废除诸侯而委派郡县长官。秦占据了天下的险要地势,建都于全国的上游,控制着全国,把局势掌握在手里,这是它做得对的地方。但没过几年便天下大乱,那是有原因的。它多次征发数以万计的百姓服役,使刑法越来越残酷,耗尽了财力。于是那些扛着锄木棍被责罚防守边境的人们,彼此递个眼色就联合起来,怒吼着汇合成群,奋起反秦。那时有造反的老百姓而没有反叛的官吏,老百姓在下怨恨秦王朝;官吏在上惧怕朝廷。全国四面八方互相配合,杀郡守劫县令的事情在各地同时发生。错误在于激起了人民的怨恨,并不是郡县制的过失。
汉朝统一了全国之后,纠正秦朝的错误,沿袭周朝的封建制,分割天下,分封自己的子弟和功臣为诸侯王。但没有几年,为了平息诸侯国的叛乱便闻命奔赴镇压,以至连救死扶伤都来不及,汉高祖刘邦被围困在平城,被飞箭射伤,如此衰落不振达三代之久。后来由于谋臣献策,才分散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并由朝廷命官管理诸侯国。但是汉朝开始恢复封建制的时候,诸侯国和郡县各占一半疆域,那时只有反叛的诸侯国而没有反叛的郡县,秦朝郡县制的正确性也已经明白清楚了。继汉朝而称帝的,就是再过一百代,郡县制比封建制优越,也是可以知道的。
唐朝建立以后,设置州县,任命州县的长官,这是它做得正确的地方。但还是有凶暴狡猾的人不时起来叛乱、侵州夺县的情况出现,过失不在于设置州县而在于藩镇拥有重兵,那时有反叛的藩镇将领而没有反叛的州县长官。郡县制的建立,确实是不能改变的。
有的人说:“封建制的世袭君长,一定会把他管辖的地区当作自己的土地尽心治理,把他管辖的老百姓当作自己的儿女悉心爱护,使那里的风俗变好,把那里的政治治理好,这样施行教化就比较容易。郡县制的州县地方官,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一心只想升官罢了,怎么能把地方治理好呢?”我认为这种说法也是不对的。
周朝的情况,毫无疑问地可以看清楚了:诸侯骄横,贪财好战,大致是政治混乱的国家多,治理得好的国家少。诸侯的霸主不能改变乱国的政治措施,天子无法撤换不称职的诸侯国的君主,真正爱惜土地爱护人民的诸侯,一百个中间也没有一个。造成这种弊病的原因在于封建制,不在于政治方面。周朝的情况就是如此。
秦朝的情况,也完全可以看清楚了:朝廷有治理百姓的'制度,而不让郡县专权,这是正确的;中央有管理政务的大臣,不让地方官自行其是,这也是正确的。但是郡县不能正确发挥郡县制的作用,郡守、县令不能很好地治理人民。残酷的刑罚、繁重的劳役,使万民怨恨。这种过失在于政治方面,不在于郡县制本身。秦朝的情况便是这样。
汉朝建立的时候,天子的政令只能在郡县推行,不能在诸侯国推行;天子只能控制郡县长官,不能控制诸侯王。诸侯王尽管胡作非为,天子也不能撤换他们;侯王国的百姓尽管深受祸害,朝廷却无法解除他们的痛苦。只是等到诸侯王叛乱造反,才把他们逮捕、流放或率兵讨伐、以至灭掉他们。当他们的罪恶尚未充分暴露的时候,尽管他们非法牟利搜刮钱财,依仗权势作威作福,给百姓造成严重的伤害,朝廷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至于郡县,可以说是政治清明、社会安定了。根据什么这样讲呢?汉文帝从田叔那里了解到孟舒,从冯唐那里了解到魏尚,汉宣帝听说黄霸执法明察审慎,汉武帝看到汲黯为政简约清静,那么就可以任命黄霸做官,可以恢复孟舒、魏尚原来的官职,甚至可以让汲黯躺着任职,委任他只凭威望去安抚一个地区。官吏犯了罪可以罢免,有才干可以奖赏。早上任命的官吏,如果发现他不行正道,晚上就可以撤了他;晚上接受任命的官吏,如果发现他违法乱纪,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罢免他。假使汉王朝把城邑全部都分割给侯王,即使他们危害人民,也只好对它发愁罢了。孟舒、魏尚的治理方法不能施行,黄霸、汲黯的教化无法推行。如果公开谴责并劝导这些侯王,他们当面接受,但转过身去就违反了;如果下令削减他们的封地,互相串通联合行动的阴谋就会遍及侯王各国之间,那么大家都怒眼圆睁,气势汹汹地反叛朝廷。万一他们不起来闹事,就削减他们的一半封地,即使削减一半,百姓还是受害了,何不把诸侯王完全废除掉来保全那里的人民呢?汉朝的情况就是这样。
今天国家完全实行郡县制,不断地任命郡县长官,这种情况是肯定不能改变了。只要好好地控制军队,慎重地选择地方官吏,那么政局就会安定了。
有人又说:“夏、商、周、汉四代实行封建制,他们统治的时间都很长久,而秦朝实行郡县制,统治的时间却很短。”这更是不懂得治理国家的人说的话。
魏继承汉朝,分封贵族的爵位仍然实行封建制;西晋继承魏,因袭旧制不加改变,但魏和晋都很快就衰亡了,没听说有国运长久的。唐朝纠正魏晋的过失改变了制度,享国已近二百年,国家基业更加巩固,这与分封诸侯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人又认为:“治理商、周二代的是圣明的君王啊,他们都没有改变封建制,那么,本来就不应当再议论这件事了。”这种说法大大的不对。
商、周二代没有废除封建制,是不得已的。因为当时归附商朝的诸侯有三千个,商朝靠了他们的力量才灭掉了夏,所以商汤就不能废除他们;归附周朝的诸侯有八百个,周朝凭借他们的力量才战胜了商朝,所以周武王也不能废弃他们。沿用它来求得安定,因袭它来作为习俗,这就是商汤、周武王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他们是不得已的,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美德,而是有私心,是要使诸侯为自己出力,并保卫自己的子孙。秦朝用废除分封诸侯的办法来作为制度,是最大的公;它的动机是为私的,是皇帝想要巩固个人的权威,使天下的人都臣服于自己。但是废除分封,以天下为公,却是从秦朝开始的。
至于天下的常理,是治理得好、政局安定,这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使贤明的人居上位,不肖的人居下位,然后才会清明安定。封建制的君长,是一代继承一代地统治下去的。这种世袭的统治者,居上位的果真贤明吗?居下位的真的不肖吗?这样,人民究竟是得到太平还是遭遇祸乱,就无法知道了。如果想要对国家有利而统一人民的思想,而同时又有世袭大夫世世代代统治他们的封地,占尽了诸侯国的全部国土,即使有圣人贤人生在那个时代,也会没有立足之地,这种后果就是封建制造成的。难道是圣人的制度要使事情坏到这种地步吗?所以我说:“这不是圣人的本意,而是形势发展的结果。”
篇4:典章轻废原文及翻译
典章轻废原文及翻译
原文:
典帝故事,有一时废革遂不可复者。牧守铜鱼之制,新除刺史给左鱼,到州取州库右鱼合契。周显德六年,诏以特降制书,何假符契?遂废之。唐两省官上事宰臣,送上,四相共坐一榻,各据一隅,谓之押角。晋天福五年,敕废之。
译文:
典章旧事,有一时废除就不能再恢复的。太守发给合铜鱼的制度,新任命的刺史给左半个鱼,各州刹史到州以后,取出库存的右半个鱼验证符合才算数。周世宗显德六年,诏命称任官时特下诏书,还用什么符契?就把这个制度废除了。唐朝两省官员有事上报宰相,送上以后,四个宰相,同坐一个矮床上,各占一角,书叫押角。晋高祖天福五年,下诏废掉了。
篇5:三国隘秦原文及翻译
三国隘秦原文及翻译
三国隘秦
三国隘秦,周令其相之秦,以秦之轻也,留其行。有人谓相国曰:“秦之轻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国之情,公不如遂见秦王曰:‘请谓王听东方之处’。秦必重公。是公重周,重用以取秦也。齐重故有周,而已取齐,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
文言文翻译:
韩、赵、魏三国阻绝了秦国的通路,周君派他的相国出使秦国。因为怕受秦国的轻视,便停止了这次出访。有人对相国说:“秦国对相国的出访是轻视还是重视,尚不可知。秦国很想知道三国的'实情,您不如马上去见秦王说:‘请允许我为大王侦察东方三国的行动。’秦王必定会重视您。这样您使东周受到秦国的尊重,东周受尊重就是争取秦国了。齐国本来就尊重东周,东周才会有威信,那是因为我们已经争取到了齐国,只有这样东周才能经常不失掉大国的邦交。”
篇6:秦妇吟翻译-秦妇吟原文
秦妇吟翻译-秦妇吟原文
秦妇吟翻译,作者是唐末诗人韦庄,这首诗是一首乐府诗,价值很高。后人把《秦妇吟》与汉乐府《孔雀东南飞》、北朝乐府《木兰辞》并称为“乐府三绝”。此诗在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两方面都达到很高的水平,为中国古代叙事诗树立了一座丰碑。原文:
秦妇吟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东西南北路人绝,绿杨悄悄香尘灭。路旁忽见如花人,独向绿杨阴下歇。凤侧鸾欹鬓脚斜,红攒黛敛眉心折。借问女郎何处来?含颦欲语声先咽。回头敛袂谢行人,丧乱漂沦何堪说!//三年陷贼留秦地,依稀记得秦中事。君能为妾解金鞍,妾亦与君停玉趾。//
前年庚子腊月五,正闭金笼教鹦鹉。斜开鸾镜懒梳头,闲凭雕栏慵不语。忽看门外起红尘,已见街中擂金鼓。居人走出半仓惶,朝士归来尚疑误。//是时西面官军入,拟向潼关为警急。皆言博野自相持,尽道贼军来未及。//须臾主父乘奔至,下马入门痴似醉。适逢紫盖去蒙尘,已见白旗来匝地。
扶羸携幼竞相呼,上屋缘墙不知次。南邻走入北邻藏,东邻走向西邻避。//北邻诸妇咸相凑,户外崩腾如走兽。//轰轰混混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烟烘。//日轮西下寒光白,上帝无言空脉脉。阴云晕气若重围,宦者流星如血色。紫气潜随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长戈拥得上戎车,回首香闺泪盈把。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有时马上见良人,不敢回眸空泪下;//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妆成只对镜中春,年幼不知门外事。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南邻有女不记姓,昨日良媒新纳聘。琉璃阶上不闻行,翡翠帘间空见影。忽看庭际刀刃鸣,身首支离在俄顷。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北邻少妇行相促,旋拆云鬟拭眉绿。已闻击托坏高门,不觉攀缘上重屋。//须臾四面火光来,欲下回梯梯又摧。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
妾身幸得全刀锯,不敢踟蹰久回顾。旋梳蝉鬓逐军行,强展蛾眉出门去。旧里从兹不得归,六亲自此无寻处。//一从陷贼经三载,终日惊忧心胆碎。夜卧千重剑戟围,朝餐一味人肝脍。鸳帏纵入岂成欢?宝货虽多非所爱。//蓬头垢面眉犹赤,几转横波看不得。//衣裳颠倒语言异,面上夸功雕作字。柏台多半是狐精,兰省诸郎皆鼠魅。还将短发戴华簪,不脱朝衣缠绣被。翻持象笏作三公,倒佩金鱼为两史。朝闻奏对入朝堂,暮见喧呼来酒市。
一朝五鼓人惊起,叫啸喧呼如窃语。夜来探马入皇城,昨日官军收赤水。赤水去城一百里,朝若来兮暮应至。凶徒马上暗吞声,女伴闺中潜生喜。皆言冤愤此时销,必谓妖徒今日死。//逡巡走马传声急,又道官军全阵入。大彭小彭相顾忧,二郎四郎抱鞍泣。沉沉数日无消息,必谓军前已衔璧。簸旗掉剑却来归,又道官军悉败绩。//
四面从兹多厄束,一斗黄金一斗粟。尚让厨中食木皮,黄巢机上l人肉。//东南断绝无粮道,沟壑渐平人渐少。六军门外倚僵尸,七架{寨}营中填饿殍。//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麦苗秀。采樵斫尽杏园花,修寨诛残御沟柳。//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来时晓出城东陌,城外风烟如塞色。路旁时见游奕军,坡下寂无迎送客。//霸陵东望人烟绝,树锁骊山金翠灭。大道俱成棘子林,行人夜宿墙匡月。//明朝晓至三峰路,百万人家无一户。破落田园但有蒿,摧残竹树皆无主。//路旁试问金天神,金天无语愁于人。庙前古柏有残ǎ殿上金炉生暗尘。//一从狂寇陷中国,天地晦冥风雨黑。案前神水咒不成,壁上阴兵驱不得。//闲日徒歆奠飨恩,危时不助神通力。我今愧恧拙为神,且向山中深避匿。寰中箫管不曾闻,筵上牺牲无处觅。旋教魔鬼傍乡村,诛剥生灵过朝夕。//妾闻此语愁更愁,天遣时灾非自由。神在山中犹避难,何须责望东诸侯!//
前年又出扬震关,举头云际见荆山。如从地府到人间,顿觉时清天地闲。//陕州主帅忠且贞,不动干戈唯守城。蒲津主帅能戢兵,千里晏然无犬声。朝携宝货无人问,暮插金钗唯独行。//明朝又过新安东,路上乞浆逢一翁。苍苍面带苔藓色,隐隐身藏蓬荻中。//问翁本是何乡曲?底事寒天霜露宿?老翁暂起欲陈辞,却坐支颐仰天哭。//乡园本贯东畿县,岁岁耕桑临近甸。岁种良田二百廛,年输户税三千万。小姑惯织褐J袍,中妇能炊红黍饭。千间仓兮万丝箱,黄巢过后犹残半。//自从洛下屯师旅,日夜巡兵入村坞。匣中秋水拔青蛇,旗上高风吹白虎。入门下马若旋风,罄室倾囊如卷土。家财既尽骨肉离,今日垂年一身苦。//一身苦兮何足嗟,山中更有千万家,朝饥山上寻蓬子,夜宿霜中卧荻花!//
妾闻此老伤心语,竟日阑干泪如雨。出门惟见乱枭鸣,更欲东奔何处所?//仍闻汴路舟车绝,又道彭门自相杀。野宿徒销战士魂,河津半是冤人血。//适闻有客金陵至,见说江南风景异。自从大寇犯中原,戎马不曾生四鄙。诛锄窃盗若神功,惠爱生灵如赤子。城壕固护教{谩、效}金汤,赋税如云送军垒。奈何四海尽滔滔,湛然一境平如砥。避难徒为阙下人,怀安却羡江南鬼。//愿君举棹东复东,咏此长歌献相公。
拼音:略
秦妇吟翻译: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东西南北路人绝,绿杨悄悄香尘灭。路旁忽见如花人,独向绿杨阴下歇。凤侧鸾欹鬓脚斜,红攒黛敛眉心折。借问女郎何处来?含颦欲语声先咽。回头敛袂谢行人,丧乱漂沦何堪说!//三年陷贼留秦地,依稀记得秦中事。君能为妾解金鞍,妾亦与君停玉趾。//
【这是全诗第一段,八韵十六句。起二韵写这首诗中所叙事的时和地。时是中和癸卯春,唐僖宗中和三年(公元八八三年)。地是在洛阳城外。虽然花依然盛开,但四方路上都没有行人,故此也没有尘土扬起。下二韵是写人。忽然看见杨树下有一个女人在歇脚。她头发蓬松,鬓脚不整,皱紧眉头,好象很悲哀的样子。再下四韵八句是问答。诗人问姑娘从何处来。女郎在未回答之前,声音先就抽咽了。后来回头对行人(发问的诗人)说:“我是因为兵乱流落到这里来的。在长安城里沦陷了三年,至今还记得那边的情况。如果你愿意为我解鞍下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也可以为你停留一会儿(讲讲我的.经历)。
黄巢于广明元年(公元八八0年)十二月攻入长安,自称齐帝。唐僖宗仓皇逃难,奔入成都。中和三年三月,李克用击败黄巢兵,收复长安。这首诗开始就说明“中和癸卯春三月”,可知诗中叙述的女郎是在长安被困三年,直到黄巢败逃后才脱身东行,漂泊到洛阳来的。这就是韦庄本人的遭遇,他正是在长安沦陷三年,而于癸卯三月离长安到洛阳的。因此,这首诗用女郎自述的口气,这个女郎就代表了韦庄本人。】
前年庚子腊月五,正闭金笼教鹦鹉。斜开鸾镜懒梳头,闲凭雕栏慵不语。忽看门外起红尘,已见街中擂金鼓。居人走出半仓惶,朝士归来尚疑误。//是时西面官军入,拟向潼关为警急。皆言博野自相持,尽道贼军来未及。//须臾主父乘奔至,下马入门痴似醉。适逢紫盖去蒙尘,已见白旗来匝地。
【这是第二段,八韵十六句。叙述广明元年十二月五日黄巢部队攻入长安的情况。从这一段起,都是女郎的自述。诗意仍以二韵四句为一个小段落。诗人把这个女郎安排为一位长安贵人家里的侍女,那天早上,她打开了镜盒,还懒得梳头。独自靠着栏干,正在教鹦鹉说话,忽然看见门外尘土飞扬,接着又看见街上有人在打鼓。居民们都慌慌张张地走出门来,上朝办公的官员都赶回家来,还怀疑他们所听到的消息不确。这时西边有官军开拔进城,打算调到潼关去担任警备。同时有消息传来:博野军(京都禁卫部队)已顶住了敌人,敌人一时不会打进城。谁知道我家主人骑马赶回来,人都如痴如醉了。他说:看见皇帝已逃难出城,敌人的白旗已经遍地都是,冲进城来了。】
扶羸携幼竞相呼,上屋缘墙不知次。南邻走入北邻藏,东邻走向西邻避。//北邻诸妇咸相凑,户外崩腾如走兽。//轰轰混混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火迸金星上九天,十二官街烟烘。//日轮西下寒光白,上帝无言空脉脉。阴云晕气若重围,宦者流星如血色。紫气潜随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
【 以上是第三段,八韵十六句,写黄巢部队入长安城的情况。前八句写长安城中慌乱的景象,人民都互相呼唤着东躲西藏。屋子里是一片混乱,门外是兵马驰突。后八句写皇城里起火,夜晚的天象也显示着灾难。长安皇城中南北七条街,东西五条街,都是政府公署仓库所在之处。宦者星共有四个,在皇位左右,这里用以比喻拥护皇帝逃难的内官。皇帝所在之处,天上有一股紫气,皇帝改换居住的地方,紫气也跟着迁移。台星是三台星,共有六个,是三公的天象。现在台星也被敌人的妖光所拆散了。这是用以比喻朝廷官员都逃散了。】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长戈拥得上戎车,回首香闺泪盈把。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有时马上见良人,不敢回眸空泪下;//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妆成只对镜中春,年幼不知门外事。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南邻有女不记姓,昨日良媒新纳聘。琉璃阶上不闻行,翡翠帘间空见影。忽看庭际刀刃鸣,身首支离在俄顷。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北邻少妇行相促,旋拆云鬟拭眉绿。已闻击托坏高门,不觉攀缘上重屋。//须臾四面火光来,欲下回梯梯又摧。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妾身幸得全刀锯,不敢踟蹰久回顾。旋梳蝉鬓逐军行,强展蛾眉出门去。
篇7:秦士好古原文及翻译
秦士好古原文及翻译
原文
秦朝有一士人,酷好古物,价虽贵必求之。一日,有人携败席踵门告曰:“昔鲁哀公命席以问孔子,此孔子所坐之席。”秦士大惬意,以为古,遂以附郭田易之。
逾时,又一人持古杖以售之,曰:“此乃太王避狄,杖策去豳时所操之棰也,盖先孔子之席数百年,子何以偿我?”秦士倾家资与之。
既而又有人持朽一只,曰:“席与杖皆未为古,此椀乃桀造,盖又远于周。”秦士愈以为远,遂虚所居之宅而予之。
三器既得,而田资罄尽,无以衣食,然好古之心,终未忍舍三器,于是披哀公之席,把太王之杖,执桀所作之椀,行丐于市,曰:“衣食父母,有太公九府钱,乞一文!”
原文翻译
秦朝有一位学士,酷爱古物,价格再贵的东西也必定要买。一天,有人拿了张破席子亲自登门告诉他说:“从前鲁国的哀公设席请孔子坐下来请教,这就是孔子所坐的席子。”秦国的学士非常开心,认为(这席子)很古老,就用靠近城墙脚下的田交换了。
过了些时候,又有一个人拿了根古代的手杖来卖给他,说:“这是周文王的祖父躲避北方少数民族时,拄着拐杖去豳时所用的手杖,比孔子的席子早几百年,您给什么我作为报酬?”秦国学士付出家里全部的'资产给他。
接着又有一个人拿了只朽烂的碗,说:“席子和手杖都不算古,这碗乃是桀做的,比周朝更久远。”秦国的学士认为更古老,就腾出所居住的宅子给了他。
三件器物已经得到,但是田地资产全部没了,没有了衣食的着落,但(由于)好古的心,终究不忍心舍弃三件器物,于是披着哀公的席子,拄着太王的手杖,端着桀做的碗,在市场上行乞,说:“各位衣食父母,有太公时期九府的钱,请给一文(枚)!”
文言汉语注释
[1]踵门:亲至其门。
[2]附:附近。
[3]郭:城郭。
[4]太王:周文王的祖父。
[5]豳(bīn):地名。在今陕西旬邑县西。
[6]椀:同碗。因为竹木所制,所以会朽。
[7]太公:姜太公。
[8]九府:大府、玉府、内府、外府、泉府、天府、职内、职金、职币。全是周代掌管财币的官府。
篇8:《战国策·秦四》原文及翻译
《战国策·秦四》原文及翻译
秦四·楚王使景鲤如秦
楚王使景鲤如秦。客谓秦王曰:“景鲤,楚王使景所甚爱,王不如留之以市地。楚王听,则不用兵而得地;楚王不听,则杀景鲤,更不与不如景鲤留,是便计也。”秦王乃留景鲤。
景鲤使人说秦王曰:“臣见王之权轻天下,而地不可得也。臣来使也,闻齐、魏皆且割地以事秦。所以然者,以秦与楚为昆弟国。今大王留臣,是示天下无楚也,齐、魏有何重于孤国也。楚知秦之孤,不与地,而外结交诸侯以图,则社稷必危,不如出臣。”秦王乃出之。
文言文翻译:
楚怀王派景鲤到秦国去。有人对秦王说:“景鲤是楚王所喜爱的.大臣,大王不如把他扣留下来,用他去换取楚国的土地。如果楚王答应了,那么我们不用兵力就能取得土地;如果楚王不答应,那么我们就把景鲤杀掉,再和才能不如景鲤的人打交道,这可是一举两得的计谋。”秦王于是扣留了景鲤。
景鲤让人给秦王传话说:“我预见到大王的权势将被天下人所轻贱,并且土地也不可能得到。我刚要出使的时候,听说齐、魏两国都打算割让土地来事奉秦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秦园与楚国是兄弟之邦。如今大王扣留我,这就在天下诸侯中显示出秦国失去了楚国的邦交,齐国和魏国又怎么会尊重孤立无援的国家。当楚国知道秦国处于孤立之中,不但不会送给土地,而且还会在外边结交诸侯来图谋秦国的,那秦国必然危险了,我看不如把我放出去。”秦王这才放了景鲤。
篇9:《秦士录》原文及翻译
《秦士录》原文及翻译
原文
秦士录
邓弼,字伯翊,秦人也。身长七尺,双目有紫棱,开合闪闪如电。能以力雄人,邻牛方斗不可擘,拳其脊,折仆地;市门石鼓,十人舁,弗能举,两手持之行。然好使酒,怒视人,人见辄避,曰:“狂生不可近,近则必得奇辱。”
一日,独饮娼楼,萧、冯两书生过其下,急牵入共饮。两生素贱其人,力拒之。弼怒曰:“君终不我从,必杀君,亡命走山泽耳,不能忍君苦也!”两生不得已,从之。弼自据中筵,指左右,揖两生坐,呼酒歌啸以为乐。酒酣,解衣箕踞,拔刀置案上,铿然鸣。两生雅闻其酒狂,欲起走,弼止之曰:“勿走也!弼亦粗知书,君何至相视如涕唾?今日非速君饮,欲少吐胸中不平气耳。四库书从君问,即不能答,当血是刃。”两生曰:“有是哉?”遽摘七经数十义扣之,弼历举传疏,不遗一言。复询历代史,上下三千年,纚纚如贯珠。弼笑曰:“君等伏乎未也?”两生相顾惨沮,不敢再有问。弼索酒,被发跳叫曰:“吾今日压倒老生矣!古者学在养气,今人一服儒衣,反奄奄欲绝,徒欲驰骋文墨,儿抚一世豪杰。此何可哉!此何可哉!君等休矣。”两生素负多才艺,闻弼言,大愧,下楼,足不得成步。归,询其所与游,亦未尝见其挟册呻吟也。
泰定初,德王执法西御史台,弼造书数千言,袖谒之。阍卒不为通,弼曰:“若不知关中邓伯翊耶?”连击踣数人,声闻于王。王令隶人捽入,欲鞭之。弼盛气曰:“公奈何不礼壮士?今天下虽号无事,东海岛夷,尚未臣顺,间者驾海舰,互市于鄞,即不满所欲,出火刀斫柱,杀伤我中国民。诸将军控弦引矢(24),追至大洋,且战且却,其亏国体为已甚。西南诸蛮,虽曰称臣奉贡,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等,尤志士所同愤。诚得如弼者一二辈,驱十万横磨剑伐之,则东西为日所出入,莫非王土矣。公奈何不礼壮士!”庭中人闻之,皆缩颈吐舌,舌久不能收。王曰:“尔自号壮士,解持矛鼓噪,前登坚城乎?”曰:“能。”“百万军中,可刺大将乎?”曰:“能。”“突围溃阵,得保首领乎?”曰:“能。”王顾左右曰:“姑试之。”问所须,曰:“铁铠良马各一,雌雄剑二。”王即命给与,阴戒善槊者五十人,驰马出东门外,然后遣弼往。王自临观,空一府随之。暨弼至,众槊进进;弼虎吼而奔,人马辟易五十步,面目无色。已而烟尘涨天,但见双剑飞舞云雾中,连斫马首堕地,血涔涔滴。王抚髀欢曰:“诚壮士!诚壮士!”命勺酒劳弼,弼立饮不拜。由是狂名振一时,至比之王铁枪云。
王上章荐诸天子,会丞相与王有隙,格其事不下。弼环视四体,叹曰:“天生一具铜筋铁肋,不使立勋万里外,乃槁死三尺蒿下,命也,亦时也。尚何言!”遂入王屋山为道士,后十年终。
史官曰:弼死未二十年,天下大乱,中原数千里,人影殆绝。玄鸟来降,失家,竞栖林木间。使弼在,必当有以自见。惜哉!弼鬼不灵则已,若有灵,吾知其怒发上冲也。
译文
邓弼,字伯翊,秦地一带的人。身高七尺,双目锐利有神,开合闪闪如有电,能够以力量称雄于人。邻家的牛正在交斗不可分开,(他)以拳打击牛的脊椎,牛背脊折断,跌倒于地;市场前门有石鼓,十人共抬,不能举起,(他)两手持着行走。然而喜欢酒后使性,怒视旁人,人们见了就回避,说:“狂徒不可接近,接近则必受奇耻大辱。”
一日,他独自饮酒在青楼,萧、冯两书生经过楼下,他急忙牵扯对方入内共饮。两书生向来瞧不起此人,竭力拒绝他。邓弼发怒说:“你们不接受我的邀请,必定杀死你们,(而后)逃命于荒山僻野,不能容忍你们的轻视!”两书生不得已,听从了他。邓弼占据筵席正中的座位,指着左右,作揖邀请两书生就坐。大声吆喝着要酒喝,高歌撮口发出声音。酒喝得畅快了,解开衣服,两腿岔开,形似畚箕,席地而坐(是粗慢无礼的举动),拔刀放在桌面上,铿然作响。两书生向来听说他酒后发狂,想起身离开,邓弼制止他们说:“不要走!我也稍微了解诗书,你们何至于把我看得低贱?今日并非(意在)请你们喝酒,(而)想略吐胸中不平之气罢了。经、史、子、集四部的书籍任凭你们询问,如果不能回答,就让这把刀沾上鲜血。”两书生说:“竟有这样的事?”迅即摘取七经数十义问他,邓弼列举古书中注释经文的文字和解释传文的文字,不漏一句。(两书生)又询问历代史事,上下三千年谈吐流畅,滔滔不绝不绝(如成串的珠子那样接连不断)。邓弼笑着说:“你们服呢还是不服?”两书生相顾沮丧失色,不敢再有问题。邓弼取酒,披头散发跳着说:“我今天压倒老书生了!古者学在养气,如今的人穿着读书人穿的衣服,反毫无生气,只想卖弄学问,把世上豪杰当小孩子抚养(喻轻视),这怎么可以呢?你们算了吧(蔑语)。”两书生向来自负博学多才,听到邓弼的话大感惭愧,下楼去了,走路都不正常。回去问与邓弼交往的朋友,也没有看见他拿着书本低声吟咏过。
泰定末年,德王任职西御史台(陕西诸道行御史府),邓弼写信数千字藏在袖中进见他,守门的士兵不为通报,邓弼说:“你不知道秦地有郑伯翊吗?”接连击倒数人,音讯传到德王那里;德王命差役揪他进去,想鞭打他。邓弼盛气凌人说:“您为什么不礼遇壮士?”但东海岛上的部族(指日本),还没有称臣降服;西南众多野蛮部落,虽然说称臣进贡,却行使与中原皇帝一样的礼制。如果您能得到一两个像我这样的.人才,让他们带领十万精锐善战的士卒去征伐,那么普天之下,就没有哪一处不是大王您的疆土了。大王您怎么不礼遇壮士呢!德王说“你自称壮士,能否(懂得)持矛呼号率先登上坚固的城前呢?”说“能。”“百万军中,能够刺杀大将吗?”说:“能。”“突破重围,击溃敌阵,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吗?”说:“能。”德王看看左右说:“暂且试验一下。”问他需要什么,说:“铁铠甲好马各一份,一双宝剑。”德王命人给予他。暗中叮嘱擅长使用长矛的五十个人,骑马奔驰出东城门外,然后派邓弼前往。德王亲自居高而视,全王府的人都跟着去看。及邓弼到了,众槊齐发;邓弼大呼奔走,人马后退躲避五十步,面目失色。接着烟尘腾起,只见双剑飞舞如坠云雾,连砍马首坠地,血液滴流不止。德王拍着大腿高兴地说:“真壮士!真壮士!”命以杯酒奖赏邓弼,邓弼站着喝不跪拜。于是威名雄振一时,直比王铁枪(王彦章,五代时人,善使双铁枪)。
德王上书向天子推荐。正巧丞相与德王不和,阻隔这件事不发布。邓弼环视自己的躯体,慨叹说:“天生一具铜筋铁肋,不能建立功勋在万里之外,而困死在野草之下,宿命啊!也是时运啊!”随后进王屋山做了道士。此后十年死去。
我说:邓弼死后不到二十年,天下大乱。中原数千里,人才尽绝;燕子归来都失却筑巢的地方(意谓战火不绝,房屋败毁),竞相栖息在林木中。假使邓弼健在,定有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可惜啊!邓弼的魂魄不显灵则罢了,若显灵,我知道他(定会)因发怒而头发直立!
(1)此文重点截取邓弼饮娼楼时强与儒生较文艺,闯王府陈述见识、比武艺等片断,笔力遒劲,虎虎有生气,使其超俗的性情,文武才能,以及不为时所用的愤懑心态,生动地表现了出来,结末唱叹有情,令人遐思。
(2)双目有紫棱:形容眼光锐利有神。紫棱,唐代刘恂《岭表录异》:“陇川山中多紫石英,其色淡紫,其质莹彻,随其大小皆五棱,两头如箭镞。”紫石英,即紫水晶。
(3)擘(bò檗):分开。
(4)舁(yú余):抬。
(5)使酒:借酒使性。
(6)不我从:不从我。
(7)忍君苦:忍受你们的轻视。
(8)箕踞:两腿前伸岔开,手据膝,形如箕状。傲慢不敬之姿。
(9)四库书:指经、史、子、集四部。《新唐书·艺文志》:“两都(长安、洛阳)各聚书四部,以甲、乙、丙、丁为次,列经、史、子、集四库。”后称四部书为四库书。
(10)七经:汉代以来推崇的七种儒家经典。东汉《一字石经》以《易》、《诗》、《书》、《仪礼》、《春秋》、《公羊》、《论语》为七经;宋代刘敞《七经小传》以《书》、《诗》、《三礼》、《公羊》、《论语》为七经;王应麟《小学绀珠》有《易》、《书》、《诗》、《三礼》、《春秋》和《诗》、《书》、《春秋》、《三礼》、《论语》两说。文中泛指儒家经典。
(11)传疏:注释经文的叫“传”,解释传文的叫“疏”。
(12)缅(sǎ洒)缅:洋洋洒洒,次序井然。《韩非子·难言》:“言顺比滑泽,洋洋缅缅然。”宋代郭彖《睽车志》卷一:“书辞数百言,缅缅有条理。”注:“缅缅,有编次也。”
(13)儿抚一世豪杰:把一世豪杰当小儿一样看待。
(14)休矣:罢了,算了。
(15)挟册呻吟:拿着书籍吟咏诵读。
(16)泰定:元代泰定帝年号(1324—1328)。
(17)德王:即马札儿台,1327年(泰定四年)拜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1340年(至元六年)封忠王,死后改封德王。
(18)阍(hūn昏)卒:守门的兵士。
(19)击踣(bó泊):击倒。踣,仆倒。
(20)捽(zuó昨):揪。
(21)东海岛夷:指日本人。
(22)鄞(yín银):鄞县,属宁波。
(23)火刀:一种兵器。
(24)控弦引矢:拉弓射箭。
(25)诸蛮:各种少数民族。蛮,古代对南方少数民族的泛称。
(26)黄屋左纛(dào道):古代帝王所乘的车上以黄缯为里的车盖,名黄屋。帝王车上立在车衡左边的大旗,名左纛。
(27)称制:行使皇帝的权利。
(28)横磨剑:喻精锐善战的士卒。《旧五代史·景延广传》:“告戎王曰:‘……晋朝有十万口横磨剑,翁若要战则早来。’”
(29)阴戒:暗中命令。槊(shuò朔):长矛。
(30)空一府:一府的人全部出动。
(31)辟易:惊退。《史记·项羽本纪》:“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嗔目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张守节《正义》:“言人马俱惊,开张易旧处,乃至数里。”
(32)血涔涔滴:血不断流下。
(33)抚髀(bì必):拍着大腿。
(34)王铁枪:王彦章,字子明,五代梁人。骁勇有力,持铁枪,驰骋如飞,军中号王铁枪。
(35)丞相:其时左丞相为倒剌沙,右丞相为塔失贴木儿。
(36)格:阻遏。《史记·梁孝王世家》:“窦太后议格。”司马贞《索引》引张晏语:“格,止也。”
(37)槁死:指无为而死。槁,干枯。
(38)玄鸟:燕子。《诗经·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毛传:“玄鸟,□也。”《尔雅·释鸟》:“燕燕,乌乙。”
篇10:《封建论》原文及赏析
《封建论》原文及赏析
原文:
封建论
朝代:唐代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
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群,群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德。又有大者,众群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
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群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戾,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
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群,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
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
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
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
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
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
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
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
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
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
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
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己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
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译文
自然界果真没有原始阶段吗?我没法知道。人类果真有原始阶段吗?我也没法知道。那么,(有或没有原始阶段)哪种说法比较接近事实呢?我认为:有原始阶段这种说法比较接近事实。怎么知道这一点呢?从“封国土、建诸侯”的封建制就可以明白。那种封建制,经历了古代贤明的帝王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没有谁能把它废除掉。不是不想把它废除掉,而是事物发展的趋势不允许,这种形势的产生,大概是在人类的原始阶段吧?不是原始阶段的那种形势,就没有可能产生封建制。实行封建制,并不是古代圣人的本意。
人类在他的原始阶段跟万物一起生存,那时野草树木杂乱丛生,野兽成群四处奔走,人不能像禽兽那样抓扑啃咬,而且身上也没有毛羽来抵御严寒,不能够光靠自身来供养自己、保卫自己。荀卿说过:“人类一定要借用外物作为自己求生的工具。”借用外物来求生的必然会相争,争个不停,一定会去找那能判断是非的人而听从他的命令。那又有智慧又明白事理的人,服从他的人一定很多;他把正确的道理告诉那些相争的人,不肯改悔的,必然要惩罚他,使他受痛苦之后感到惧怕,于是君长、刑法、政令就产生了。这样附近的人就聚结成群,分成许多群以后,相互间争斗的规模一定会大,相争的规模大了就会产生军队和威望。这样,又出现了更有威德的人,各个群的首领又去听从他的命令,来安定自己的部属。于是产生了一大批诸侯,他们相争的规模就更大了。又有比诸侯威德更大的人,许多诸侯又去听从他的命令,来安定自己的封国。于是又产生了方伯、连帅一类诸侯领袖,他们相争的规模还要大。这就又出现了比方伯,连帅威德更大的人,方伯、连帅们又去听从他的命令,来安定自己的老百姓,这以后天下便统一于天子一人了。因此先有乡里的长官而后有县的长官,有了县的长官而后有诸侯,有了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了方伯、连帅而后才有天子。从最高的天子到乡里的长官,那些对人民有恩德的人死了,人们一定会尊奉他们的子孙为首领。所以说封建制的产生不是圣人的本意,而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
尧、舜、禹、汤的事离我们很远了,到了周代记载就很详备了。周朝占有天下,把土地像剖瓜一样分割开来,设立了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分封了许多诸侯。诸侯国像繁星似地罗列,四面遍布在大地上,集结在周天子的周围,就像车轮围绕着中心运转,就像辐条集中于车毂;诸侯聚合起来就去朝见天子,分散开来就是守卫疆土的臣子、朝廷的捍卫者。但是往下传到周夷王的时候,破坏了礼法,损害了尊严,天子只得亲自下堂去迎接朝见的诸侯。传到周宣王的时候,他虽然倚仗着复兴周王朝的功德,显示出南征北伐的威风,终究还是无力决定鲁君的继承人。这样日渐衰败下去,直到周幽王、周厉王,后来周平王把国都向东迁移到洛邑,把自己排列在诸侯同等地位上去了。从那以后,问周天子传国九鼎的轻重的事情出现了,用箭射伤天子肩膀的事情出现了,讨伐天子大臣凡伯、逼迫天子杀死大夫苌弘这样的事情也出现了,天下大乱,再没有把天子看作天子的了。我认为周王朝丧失统治力量已经很久了,只不过还在公侯之上保存着一个空名罢了!这岂不是诸侯势力太强大而指挥不动,就像尾巴太大以至摇摆不动所造成的过失吗?于是周王朝的统治权分散到十二个诸侯国,后来又合并为七个强国,王朝的权力分散到陪臣掌政的国家,最后被很晚才封为诸侯的秦国灭掉。周朝败亡的原因,大概就在这里了。
秦朝统一了全国后,不分诸侯国而设置郡县,废除诸侯而委派郡县长官。秦占据了天下的险要地势,建都于全国的上游,控制着全国,把局势掌握在手里,这是它做得对的地方。但没过几年便天下大乱,那是有原因的。它多次征发数以万计的百姓服役,使刑法越来越残酷,耗尽了财力。于是那些扛着锄木棍被责罚防守边境的人们,彼此递个眼色就联合起来,怒吼着汇合成群,奋起反秦。那时有造反的老百姓而没有反叛的官吏,老百姓在下怨恨秦王朝;官吏在上惧怕朝廷。全国四面八方互相配合,杀郡守劫县令的事情在各地同时发生。错误在于激起了人民的怨恨,并不是郡县制的过失。
汉朝统一了全国之后,纠正秦朝的错误,沿袭周朝的封建制,分割天下,分封自己的子弟和功臣为诸侯王。但没有几年,为了平息诸侯国的叛乱便闻命奔赴镇压,以至连救死扶伤都来不及,汉高祖刘邦被围困在平城,被飞箭射伤,如此衰落不振达三代之久。后来由于谋臣献策,才分散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并由朝廷命官管理诸侯国。但是汉朝开始恢复封建制的时候,诸侯国和郡县各占一半疆域,那时只有反叛的诸侯国而没有反叛的郡县,秦朝郡县制的正确性也已经明白清楚了。继汉朝而称帝的,就是再过一百代,郡县制比封建制优越,也是可以知道的。
唐朝建立以后,设置州县,任命州县的长官,这是它做得正确的地方。但还是有凶暴狡猾的人不时起来叛乱、侵州夺县的情况出现,过失不在于设置州县而在于藩镇拥有重兵,那时有反叛的藩镇将领而没有反叛的州县长官。郡县制的建立,确实是不能改变的。
有的人说:“封建制的世袭君长,一定会把他管辖的地区当作自己的土地尽心治理,把他管辖的老百姓当作自己的儿女悉心爱护,使那里的风俗变好,把那里的政治治理好,这样施行教化就比较容易。郡县制的州县地方官,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一心只想升官罢了,怎么能把地方治理好呢?”我认为这种说法也是不对的。
周朝的情况,毫无疑问地可以看清楚了:诸侯骄横,贪财好战,大致是政治混乱的国家多,治理得好的国家少。诸侯的霸主不能改变乱国的政治措施,天子无法撤换不称职的诸侯国的君主,真正爱惜土地爱护人民的诸侯,一百个中间也没有一个。造成这种弊病的原因在于封建制,不在于政治方面。周朝的情况就是如此。
秦朝的情况,也完全可以看清楚了:朝廷有治理百姓的制度,而不让郡县专权,这是正确的;中央有管理政务的大臣,不让地方官自行其是,这也是正确的。但是郡县不能正确发挥郡县制的作用,郡守、县令不能很好地治理人民。残酷的刑罚、繁重的劳役,使万民怨恨。这种过失在于政治方面,不在于郡县制本身。秦朝的情况便是这样。
汉朝建立的时候,天子的政令只能在郡县推行,不能在诸侯国推行;天子只能控制郡县长官,不能控制诸侯王。诸侯王尽管胡作非为,天子也不能撤换他们;侯王国的百姓尽管深受祸害,朝廷却无法解除他们的痛苦。只是等到诸侯王叛乱造反,才把他们逮捕、流放或率兵讨伐、以至灭掉他们。当他们的罪恶尚未充分暴露的时候,尽管他们非法牟利搜刮钱财,依仗权势作威作福,给百姓造成严重的伤害,朝廷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至于郡县,可以说是政治清明、社会安定了。根据什么这样讲呢?汉文帝从田叔那里了解到孟舒,从冯唐那里了解到魏尚,汉宣帝听说黄霸执法明察审慎,汉武帝看到汲黯为政简约清静,那么就可以任命黄霸做官,可以恢复孟舒、魏尚原来的官职,甚至可以让汲黯躺着任职,委任他只凭威望去安抚一个地区。官吏犯了罪可以罢免,有才干可以奖赏。早上任命的官吏,如果发现他不行正道,晚上就可以撤了他;晚上接受任命的官吏,如果发现他违法乱纪,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罢免他。假使汉王朝把城邑全部都分割给侯王,即使他们危害人民,也只好对它发愁罢了。孟舒、魏尚的治理方法不能施行,黄霸、汲黯的教化无法推行。如果公开谴责并劝导这些侯王,他们当面接受,但转过身去就违反了;如果下令削减他们的封地,互相串通联合行动的阴谋就会遍及侯王各国之间,那么大家都怒眼圆睁,气势汹汹地反叛朝廷。万一他们不起来闹事,就削减他们的一半封地,即使削减一半,百姓还是受害了,何不把诸侯王完全废除掉来保全那里的人民呢?汉朝的情况就是这样。
今天国家完全实行郡县制,不断地任命郡县长官,这种情况是肯定不能改变了。只要好好地控制军队,慎重地选择地方官吏,那么政局就会安定了。
有人又说:“夏、商、周、汉四代实行封建制,他们统治的时间都很长久,而秦朝实行郡县制,统治的时间却很短。”这更是不懂得治理国家的人说的话。
魏继承汉朝,分封贵族的爵位仍然实行封建制;西晋继承魏,因袭旧制不加改变,但魏和晋都很快就衰亡了,没听说有国运长久的。唐朝纠正魏晋的过失改变了制度,享国已近二百年,国家基业更加巩固,这与分封诸侯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人又认为:“治理商、周二代的是圣明的君王啊,他们都没有改变封建制,那么,本来就不应当再议论这件事了。”这种说法大大的不对。
商、周二代没有废除封建制,是不得已的。因为当时归附商朝的诸侯有三千个,商朝靠了他们的力量才灭掉了夏,所以商汤就不能废除他们;归附周朝的诸侯有八百个,周朝凭借他们的力量才战胜了商朝,所以周武王也不能废弃他们。沿用它来求得安定,因袭它来作为习俗,这就是商汤、周武王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他们是不得已的,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美德,而是有私心,是要使诸侯为自己出力,并保卫自己的子孙。秦朝用废除分封诸侯的办法来作为制度,是最大的公;它的动机是为私的,是皇帝想要巩固个人的权威,使天下的`人都臣服于自己。但是废除分封,以天下为公,却是从秦朝开始的。
至于天下的常理,是治理得好、政局安定,这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使贤明的人居上位,不肖的人居下位,然后才会清明安定。封建制的君长,是一代继承一代地统治下去的。这种世袭的统治者,居上位的果真贤明吗?居下位的真的不肖吗?这样,人民究竟是得到太平还是遭遇祸乱,就无法知道了。如果想要对国家有利而统一人民的思想,而同时又有世袭大夫世世代代统治他们的封地,占尽了诸侯国的全部国土,即使有圣人贤人生在那个时代,也会没有立足之地,这种后果就是封建制造成的。难道是圣人的制度要使事情坏到这种地步吗?所以我说:“这不是圣人的本意,而是形势发展的结果。
赏析
柳宗元写《封建论》的时候,唐初以来关于封建制与郡县制利弊得失问题的争论,基本上已经平息。唐太宗以后几代皇帝,不再提这个问题。偶尔还有主张恢复封建制的论调出现(如学者刘秩见武氏之祸,而说郡县不可以久安),也微不足道。韩愈常有与柳宗元论题相同而论点各异的文章,但没有写过关于封建制问题的文章。爱作“韩柳优劣论”的人便说:“韩退之文章过子厚,而议论不及;子厚作《封建论》,退之所无。”(柳集补注引宋孔平仲说)其实,这正反映了当时这个问题已不存在多大的争论,有识之士(包括在位的皇帝和当政的宰相)已认识到郡县制已不可能再向封建制逆转。韩柳所处时代,藩镇割据,节度使父子相承,朝廷鞭长莫及,形成了小封建的局面。韩愈同柳宗元一样,是中央集权制度的积极拥护者,当然也是不会赞成恢复封建制的。
《封建论》首先提出,封建制的建立,不是出于圣人的本意,而是迫于“势”,即形势。这形势是政治形势。柳宗元所说的圣人,不是儒家所尊崇的孔子那样的圣人,那时儒家还没有出现。他说的是“古圣王”,指尧、舜、禹、汤、文、武,他统称为圣人,亦即周以前及周初古代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君王。古圣王依靠封建制维护统治的权力,没有诸侯的拥戴,他们坐不稳王位。所以他们赞成封建制,完全出于私心,《封建论》指出他们是“私其力于己也,私其卫于子孙也”。但是,诸侯各霸一方,分享统治权力,而且日趋强大,与中央政权分庭抗礼,成为古圣王的直接威胁。这时封建制又成为他们的心腹之患,虽欲去之而力有不逮。所以文章一再强调,三次提出,“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
因此郡县制代替封建制,是历史一大变革,柳宗元将二者的区别,归结为“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意思就是说,“得人”与否是两种制度的分界线。封建制用人惟私(地方世袭制),而郡县制用人惟公(中央任命制)。他虽然没有明指封建制与郡县制区分的实质,就是地方分权制与中央集权制的对立,如顾亭林在《郡县论》一文中直截了当地说,“封建之失,其专在下;郡县之失,其专在上”。柳宗元没有这样说,但包含这个意思。《封建论》指出,地方守令由中央任命,“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相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倘若发生叛乱,以秦为例,“有叛人而无叛吏”;以汉为例,“有叛国而无叛郡”;以唐为例,“有叛将而无叛州”。总之,可保中央政权的稳固。封建制办不到这点,《封建论》指出这个原因在于诸侯“继世而理”,“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只能“天下乖戾,无君君之心”了。
由此可以看出,柳宗元在这篇文章中所表达的历史观,是反对复古、泥古与倒退。这是一种进步的历史观。他的政治观则更为敏锐,把问题看得透彻,透过历史的迷雾,揭去笼罩在古圣王和今圣王头上的至高无上、大公无私的光环,还原他们以私情私利建立专制统治制度的真相。韩愈称柳宗元,“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子百家,踔厉风发”,大概也包括这篇文章在内,但是柳宗元并不否定古圣王和今圣王的合法统治地位,他所批评争论的只是他们的统治方式(封建制或郡县制)。他坚决拥护唐代实行秦以来的郡县制,亦即中央集权制。《封建论》也指出郡县制有失误,秦就有“人怨”,有“酷刑苦役”,但“失在于政,不在于制”。据他看来,“今国家(指唐王朝)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国家掌握军权,掌握地方官员任命权,统治者的权力就巩固了,天下就太平了。这就是柳宗元所看到的郡县制带给唐王朝当今统治者的好处。若是相反,当然就有不同的结果。所以这篇文章同时又是给当今统治者的一个忠告。正因为这篇文章虽然有揭露,有批评,有忠告,但对高高在上的国家统治者以及他的统治机构不持反对或否定态度,所以不犯统治者之忌,更没有因此而被构成罪名。后代许多持正统观点的学者,与柳宗元争论的,主要也仅限于封建制的建立是不是出于圣人本意这个问题上,在维持君王专制统治制度这点上没有分歧。
南宋政论家叶适写了一篇《治势》的文章,他所说的势,与《封建论》所说的势正好相反。《封建论》说的势是客观的政治形势,《治势》说的势是主观的统治之势。叶适的文章说:“古之人君,若尧、舜、禹、汤、文、武,汉之高祖、光武,唐之太宗,此其人皆能以一身为天下之势。虽其功德有厚薄,治效有浅深,而要以为天下之势,在己不在物。夫在己不在物,则天下之事,惟其所为而莫或制。”可知叶适说的势,指的是君主专制统治的权力。势之所在即权力所在,无人可以抗拒。叶适又说:“虽然,鸟飞于重云之上,鱼深游于潜渊之下,而皆不免有鼎俎之忧;天下之人,所以奔走后先,维附联络而不敢自弃者,诚以势之所在也。”这里说的高飞的鸟、深潜的鱼和“天下之人”,指的就是专制权力统治下的臣民,靠拢或归附统治权力,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以写《柳文指要》而在晚年显示学术功力的章士钊,极赏识叶适这篇文章,拿来与《封建论》比照,写了一段评论,摘录如下:
夫两家论势同,而不同者,子厚(指柳宗元)所指之势在物,而水心(指叶适)所指在己;子厚主治法,而水心主治人。论中(指叶适《治势》)能以其身为天下之势,则天下之势亦环向而从己一大段,绝中历史肯綮,使读者启发极大。水心论虽健爽,不足以为久安长治之原。必也时至今日,将水心之一身改作一党,而又将党时时清厘洗刷,使之不溃,然后水心所意之效果可期。吾读“鸟高飞”至“势之所在”等语,拍案叫绝,怃然久之。须知维附联络者,非对一身而对一党,则天下大势,一流无间而不可破,吾安得挚子厚水心二公,同登天安门重与细论之。
今天来看这段评论,读者会发生兴趣。论中将叶适所说古帝王的“一身”,改作今天的“一党”;又将古代的“维附联络而不敢自弃者”,照搬到今天的社会。还想拉上柳宗元、叶适两位古人,上天安门细细讨论一番。这种“借古讽今”并婉转其词的比拟和想法,既不伦,亦天真。但老先生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这是老知识分子们急于在新时代求得知遇之用的一点表示。
所有古人都有局限性,今人也有局限性。这是所处时代条件的制约。柳宗元写《封建论》,决不是受唯心主义历史观的局限,那是“贴标签”的说法。事实上,《封建论》所表述的政治和历史见解,超过了它的作者同时代人所能达到的认识高度,作者的深邃目光透视了自远古至当代的历史进程。
篇11:柳宗元封建论翻译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
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群,群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德。又有大者,众群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
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群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戾,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
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群,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
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
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
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
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
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
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
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
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
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
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
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己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
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篇12:柳宗元封建论翻译
自然界果真没有原始阶段吗?我没法知道。人类果真有原始阶段吗?我也没法知道。那么,(有或没有原始阶段)哪种说法比较接近事实呢?我认为:有原始阶段这种说法比较接近事实。怎么知道这一点呢?从“封国土、建诸侯”的封建制就可以明白。那种封建制,经历了古代贤明的帝王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没有谁能把它废除掉。不是不想把它废除掉,而是事物发展的趋势不允许,这种形势的产生,大概是在人类的原始阶段吧?不是原始阶段的那种形势,就没有可能产生封建制。实行封建制,并不是古代圣人的本意。
人类在他的原始阶段跟万物一起生存,那时野草树木杂乱丛生,野兽成群四处奔走,人不能像禽兽那样抓扑啃咬,而且身上也没有毛羽来抵御严寒,不能够光靠自身来供养自己、保卫自己。荀卿说过:“人类一定要借用外物作为自己求生的工具。”借用外物来求生的必然会相争,争个不停,一定会去找那能判断是非的人而听从他的命令。那又有智慧又明白事理的人,服从他的人一定很多;他把正确的道理告诉那些相争的人,不肯改悔的,必然要惩罚他,使他受痛苦之后感到惧怕,于是君长、刑法、政令就产生了。这样附近的人就聚结成群,分成许多群以后,相互间争斗的规模一定会大,相争的规模大了就会产生军队和威望。这样,又出现了更有威德的人,各个群的首领又去听从他的命令,来安定自己的部属。于是产生了一大批诸侯,他们相争的规模就更大了。又有比诸侯威德更大的人,许多诸侯又去听从他的命令,来安定自己的封国。于是又产生了方伯、连帅一类诸侯领袖,他们相争的规模还要大。这就又出现了比方伯,连帅威德更大的人,方伯、连帅们又去听从他的命令,来安定自己的老百姓,这以后天下便统一于天子一人了。因此先有乡里的长官而后有县的长官,有了县的长官而后有诸侯,有了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了方伯、连帅而后才有天子。从最高的天子到乡里的长官,那些对人民有恩德的人死了,人们一定会尊奉他们的子孙为首领。所以说封建制的产生不是圣人的本意,而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
尧、舜、禹、汤的事离我们很远了,到了周代记载就很详备了。周朝占有天下,把土地像剖瓜一样分割开来,设立了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分封了许多诸侯。诸侯国像繁星似地罗列,四面遍布在大地上,集结在周天子的周围,就像车轮围绕着中心运转,就像辐条集中于车毂;诸侯聚合起来就去朝见天子,分散开来就是守卫疆土的臣子、朝廷的捍卫者。但是往下传到周夷王的时候,破坏了礼法,损害了尊严,天子只得亲自下堂去迎接朝见的诸侯。传到周宣王的时候,他虽然倚仗着复兴周王朝的'功德,显示出南征北伐的威风,终究还是无力决定鲁君的继承人。这样日渐衰败下去,直到周幽王、周厉王,后来周平王把国都向东迁移到洛邑,把自己排列在诸侯同等地位上去了。从那以后,问周天子传国九鼎的轻重的事情出现了,用箭射伤天子肩膀的事情出现了,讨伐天子大臣凡伯、逼迫天子杀死大夫苌弘这样的事情也出现了,天下大乱,再没有把天子看作天子的了。我认为周王朝丧失统治力量已经很久了,只不过还在公侯之上保存着一个空名罢了!这岂不是诸侯势力太强大而指挥不动,就像尾巴太大以至摇摆不动所造成的过失吗?于是周王朝的统治权分散到十二个诸侯国,后来又合并为七个强国,王朝的权力分散到陪臣掌政的国家,最后被很晚才封为诸侯的秦国灭掉。周朝败亡的原因,大概就在这里了。
秦朝统一了全国后,不分诸侯国而设置郡县,废除诸侯而委派郡县长官。秦占据了天下的险要地势,建都于全国的上游,控制着全国,把局势掌握在手里,这是它做得对的地方。但没过几年便天下大乱,那是有原因的。它多次征发数以万计的百姓服役,使刑法越来越残酷,耗尽了财力。于是那些扛着锄木棍被责罚防守边境的人们,彼此递个眼色就联合起来,怒吼着汇合成群,奋起反秦。那时有造反的老百姓而没有反叛的官吏,老百姓在下怨恨秦王朝;官吏在上惧怕朝廷。全国四面八方互相配合,杀郡守劫县令的事情在各地同时发生。错误在于激起了人民的怨恨,并不是郡县制的过失。
汉朝统一了全国之后,纠正秦朝的错误,沿袭周朝的封建制,分割天下,分封自己的子弟和功臣为诸侯王。但没有几年,为了平息诸侯国的叛乱便闻命奔赴镇压,以至连救死扶伤都来不及,汉高祖刘邦被围困在平城,被飞箭射伤,如此衰落不振达三代之久。后来由于谋臣献策,才分散削弱诸侯王的势力并由朝廷命官管理诸侯国。但是汉朝开始恢复封建制的时候,诸侯国和郡县各占一半疆域,那时只有反叛的诸侯国而没有反叛的郡县,秦朝郡县制的正确性也已经明白清楚了。继汉朝而称帝的,就是再过一百代,郡县制比封建制优越,也是可以知道的。
唐朝建立以后,设置州县,任命州县的长官,这是它做得正确的地方。但还是有凶暴狡猾的人不时起来叛乱、侵州夺县的情况出现,过失不在于设置州县而在于藩镇拥有重兵,那时有反叛的藩镇将领而没有反叛的州县长官。郡县制的建立,确实是不能改变的。
有的人说:“封建制的世袭君长,一定会把他管辖的地区当作自己的土地尽心治理,把他管辖的老百姓当作自己的儿女悉心爱护,使那里的风俗变好,把那里的政治治理好,这样施行教化就比较容易。郡县制的州县地方官,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一心只想升官罢了,怎么能把地方治理好呢?”我认为这种说法也是不对的。
周朝的情况,毫无疑问地可以看清楚了:诸侯骄横,贪财好战,大致是政治混乱的国家多,治理得好的国家少。诸侯的霸主不能改变乱国的政治措施,天子无法撤换不称职的诸侯国的君主,真正爱惜土地爱护人民的诸侯,一百个中间也没有一个。造成这种弊病的原因在于封建制,不在于政治方面。周朝的情况就是如此。
秦朝的情况,也完全可以看清楚了:朝廷有治理百姓的制度,而不让郡县专权,这是正确的;中央有管理政务的大臣,不让地方官自行其是,这也是正确的。但是郡县不能正确发挥郡县制的作用,郡守、县令不能很好地治理人民。残酷的刑罚、繁重的劳役,使万民怨恨。这种过失在于政治方面,不在于郡县制本身。秦朝的情况便是这样。
汉朝建立的时候,天子的政令只能在郡县推行,不能在诸侯国推行;天子只能控制郡县长官,不能控制诸侯王。诸侯王尽管胡作非为,天子也不能撤换他们;侯王国的百姓尽管深受祸害,朝廷却无法解除他们的痛苦。只是等到诸侯王叛乱造反,才把他们逮捕、流放或率兵讨伐、以至灭掉他们。当他们的罪恶尚未充分暴露的时候,尽管他们非法牟利搜刮钱财,依仗权势作威作福,给百姓造成严重的伤害,朝廷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至于郡县,可以说是政治清明、社会安定了。根据什么这样讲呢?汉文帝从田叔那里了解到孟舒,从冯唐那里了解到魏尚,汉宣帝听说黄霸执法明察审慎,汉武帝看到汲黯为政简约清静,那么就可以任命黄霸做官,可以恢复孟舒、魏尚原来的官职,甚至可以让汲黯躺着任职,委任他只凭威望去安抚一个地区。官吏犯了罪可以罢免,有才干可以奖赏。早上任命的官吏,如果发现他不行正道,晚上就可以撤了他;晚上接受任命的官吏,如果发现他违法乱纪,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罢免他。假使汉王朝把城邑全部都分割给侯王,即使他们危害人民,也只好对它发愁罢了。孟舒、魏尚的治理方法不能施行,黄霸、汲黯的教化无法推行。如果公开谴责并劝导这些侯王,他们当面接受,但转过身去就违反了;如果下令削减他们的封地,互相串通联合行动的阴谋就会遍及侯王各国之间,那么大家都怒眼圆睁,气势汹汹地反叛朝廷。万一他们不起来闹事,就削减他们的一半封地,即使削减一半,百姓还是受害了,何不把诸侯王完全废除掉来保全那里的人民呢?汉朝的情况就是这样。
今天国家完全实行郡县制,不断地任命郡县长官,这种情况是肯定不能改变了。只要好好地控制军队,慎重地选择地方官吏,那么政局就会安定了。
有人又说:“夏、商、周、汉四代实行封建制,他们统治的时间都很长久,而秦朝实行郡县制,统治的时间却很短。”这更是不懂得治理国家的人说的话。
魏继承汉朝,分封贵族的爵位仍然实行封建制;西晋继承魏,因袭旧制不加改变,但魏和晋都很快就衰亡了,没听说有国运长久的。唐朝纠正魏晋的过失改变了制度,享国已近二百年,国家基业更加巩固,这与分封诸侯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人又认为:“治理商、周二代的是圣明的君王啊,他们都没有改变封建制,那么,本来就不应当再议论这件事了。”这种说法大大的不对。
商、周二代没有废除封建制,是不得已的。因为当时归附商朝的诸侯有三千个,商朝靠了他们的力量才灭掉了夏,所以商汤就不能废除他们;归附周朝的诸侯有八百个,周朝凭借他们的力量才战胜了商朝,所以周武王也不能废弃他们。沿用它来求得安定,因袭它来作为习俗,这就是商汤、周武王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他们是不得已的,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美德,而是有私心,是要使诸侯为自己出力,并保卫自己的子孙。秦朝用废除分封诸侯的办法来作为制度,是最大的公;它的动机是为私的,是皇帝想要巩固个人的权威,使天下的人都臣服于自己。但是废除分封,以天下为公,却是从秦朝开始的。
至于天下的常理,是治理得好、政局安定,这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使贤明的人居上位,不肖的人居下位,然后才会清明安定。封建制的君长,是一代继承一代地统治下去的。这种世袭的统治者,居上位的果真贤明吗?居下位的真的不肖吗?这样,人民究竟是得到太平还是遭遇祸乱,就无法知道了。如果想要对国家有利而统一人民的思想,而同时又有世袭大夫世世代代统治他们的封地,占尽了诸侯国的全部国土,即使有圣人贤人生在那个时代,也会没有立足之地,这种后果就是封建制造成的。难道是圣人的制度要使事情坏到这种地步吗?所以我说:“这不是圣人的本意,而是形势发展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