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枕上三更梦的下一句,是“荣辱人间一纸书”。这句诗出自明代文人杨慎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化用与延伸,虽非原词直引,却在后世文人的吟咏与转述中逐渐凝练为一句饱含哲思的警语。它承接“荣枯枕上三更梦”的虚幻与短暂,以“荣辱人间一纸书”作结,将人生起伏、得失悲喜,尽数归于一纸文字,既显苍凉,又透出超脱。这两句如镜映照,一面是梦中的浮沉,一面是世间的书写,梦醒时分,纸页翻动,一切皆成过往。
人生在世,常如夜卧孤枕,于三更梦回之际,忽忆少年意气、中年困顿、暮年萧索。梦中之景,或金榜题名,或衣锦还乡,或亲朋欢聚,或孤身飘零。这些梦境,往往与现实交错,令人恍惚难辨。而“荣枯”二字,正是对人生盛衰的凝练概括——荣者,如花之盛放,如日之东升,如仕途得意、家业兴旺;枯者,如花之凋零,如日之西沉,如仕途失意、亲人离散。无论荣枯,皆在“枕上三更梦”中流转,不过是一场心绪的投影,是潜意识对过往的追索、对未来的预演。梦醒之后,枕畔空无一人,唯有月光洒落,映照出清醒后的孤寂。此时方知,所谓荣枯,不过是心念的起伏,是灵魂在夜深人静时对命运的叩问。
梦虽虚幻,却非全无意义。梦是记忆的整理,是情感的沉淀,是自我认知的镜像。正因有梦,人才得以在喧嚣尘世中寻得片刻安宁,得以在疲惫时重访旧日荣光,在失意时重拾希望。梦中的荣枯,虽不真实,却真实地映照出人对尊严、成就与归属的渴望。而“荣辱人间一纸书”,则是对这梦境的回应与升华。人终究无法长梦不醒,梦醒之后,仍需面对现实。而现实中的荣辱,往往被记录于文字之中——或见于史册,或载于家谱,或留于书信,或刻于碑文。一纸书,可以是功名的凭证,可以是贬谪的诏令,可以是婚书,也可以是绝笔。它轻如蝉翼,却重若千钧,承载着一个人在世间的痕迹。
更可贵的是,这一纸书,并非全然由外界书写,亦有自我书写。文人著书立说,是自我价值的确认;百姓记日记、写家书,是情感的留存。即便无人阅读,书写本身便是一种对抗遗忘的方式。荣辱虽由时势所定,但如何面对荣辱,却可由心而择。有人得志便猖狂,有人失意便沉沦,而智者则于荣时不骄,于辱时不馁,以平常心待之,以清醒眼观之。他们明白,荣辱如风过林梢,终将散去,唯有笔下的文字,能穿越时间,成为后人窥见其心境的窗口。“荣辱人间一纸书”不仅是对命运的记录,更是对自我的救赎——在书写中,人得以超越当下的得失,进入更广阔的精神空间。
更进一步,这一纸书,也是与历史对话的媒介。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文人墨客,皆已化作尘土,但其文字却流传至今。读《离骚》可知屈原之忠愤,读《出师表》可知诸葛亮之赤诚,读《祭十二郎文》可知韩愈之悲恸。这些文字,超越了个人命运的局限,成为人类共通情感的载体。当我们在深夜翻阅这些篇章,仿佛听见古人在耳边低语,他们的荣辱,也成了我们的镜鉴。而当我们提笔写下自己的经历,无论顺逆,其实也在参与这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我们不是历史的旁观者,而是书写者。
“荣枯枕上三更梦,荣辱人间一纸书”,并非消极的宿命论,而是一种清醒的生命态度。它提醒我们:梦中的浮沉不必执着,因为梦终会醒;世间的荣辱不必过分介怀,因为一切终将归于文字,而文字的意义,在于真实、在于反思、在于传承。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行人,唯有在梦与醒之间,在虚与实之间,在得与失之间,保持一份清醒与从容,方能真正理解生命的重量。
梦会消散,纸会泛黄,但其中所承载的情感、思想与精神,却如江河奔流,不息不止。当我们老去,回望一生,或许会发现,最值得铭记的,不是某次升迁或某场失败,而是那些在夜深人静时写下的字句,那些在梦醒时分仍挥之不去的心绪。荣枯如梦,荣辱如书,而人生,正是在这梦与书之间,完成了对自我的确认与超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