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最后一课是割舍,这句话像一粒种子,悄然落进我记忆的深土里,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悄然发芽,最终长成一片无法忽视的森林。它并非来自某位哲人的箴言,也不是某本典籍的摘录,而是我高中语文老师林先生在毕业前夕,写在黑板角落的一句话。那日阳光斜照,粉笔灰在光柱中浮游,他背对着我们,背影瘦削而沉默。他写完这句话后,停顿了几秒,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擦掉了其他板书,只留下这十个字,像一道未解完的题,悬在教室的半空。

那时的我们,正沉浸在即将解脱的欢愉中。高考结束,青春仿佛终于挣脱了束缚,可以自由飞翔。我们谈论着大学、城市、梦想,甚至爱情,却很少有人注意到林先生日渐苍白的脸色和愈发迟缓的语速。他从不参与我们的喧闹,只是安静地站在讲台边,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在告别什么。直到那天,他写下“上的最后一课是割舍”,我们才隐约察觉,这堂课并非关于考试,而是关于人生。

林先生教了我们三年语文。他不讲套路,不押题,而是带我们读《红楼梦》里宝玉摔玉的刹那,讲《边城》中翠翠等待的黄昏,分析鲁迅笔下“铁屋子”的隐喻。他常说:“文字不是工具,是灵魂的回响。”他让我们写日记,不是为应付检查,而是“记录你与世界的每一次碰撞”。他从不评判内容,只偶尔在页边批注:“痛得真实”“笑里有光”。他像一个守夜人,守护着我们最原始的情感与表达。而他自己,却始终沉默。直到毕业前一周,班主任悄悄告诉我们,林先生被确诊为晚期肺癌,已无法继续教学。

我们震惊,继而沉默。原来他早已知道,这真的是他的“最后一课”。他选择不告诉我们病情,不是逃避,而是不愿让同情成为我们记忆中的底色。他宁愿我们记住的是他讲《赤壁赋》时眼中闪烁的光,是他读“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时微微颤抖的嗓音,是他写下“割舍”二字时那笔直的背影。他教会我们的,从来不是如何赢得考试,而是如何面对失去。

割舍,不是简单的放弃,而是一种清醒的告别。它意味着你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注定无法长久拥有,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林先生割舍了讲台,割舍了未完成的教案,割舍了可能还有的十年教学生涯。但他没有割舍的是对教育的信念,对学生的牵挂,对文字之美的执着。他用生命诠释了割舍的真谛:不是退让,而是将最珍视的东西,以最完整的方式交还给世界。

我们后来才明白,那堂课的“上”,并非指时间顺序,而是指“正在经历”的当下。人生中的每一刻,都可能是“最后一课”。你与父母的某次对话,与朋友的某次争吵,与恋人的某次相视,都可能成为你无法重来的瞬间。而割舍,正是在这些瞬间中,学会接受不完美,学会在拥有时珍惜,在失去时释然。它不是终点,而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多年后,我回到母校,教学楼翻新了,教室的桌椅也换了新的。我站在曾经上课的教室门口,阳光依旧斜照,粉笔灰仍在光中飞舞。黑板上干干净净,没有字迹,但我知道,那句话从未被擦去。它刻在每一个曾听过那堂课的学生心里,也刻在我每一次面对离别、选择、失去时的决断中。

上的最后一课是割舍。它教会我们,人生不是不断累积的过程,而是不断放下的旅程。唯有学会割舍,才能在纷繁世界中,守住内心的清明;唯有敢于告别,才能在未来的路上,轻装前行。林先生走了,但他留下的那句话,成了我们共同的遗产——不是关于如何开始,而是关于如何结束,以及,如何在结束之后,依然有勇气继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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