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上荷菊图,霜色渐染旧池台。

这一句出自一幅古意盎然的题画诗,寥寥数字,便将季节的流转与画意的深邃融为一体。深秋时节,荷花早已凋零,残叶低垂于水面,枯梗斜插于淤泥,却仍倔强地挺立着,仿佛在诉说一种不屈的生命意志。而菊花却在此时悄然绽放,或黄或白,或紫或红,于寒风中摇曳生姿,与残荷相映成趣。这“荷菊图”并非简单的花卉并列,而是画家借物抒怀、以景寄情的艺术结晶——残荷象征过往的繁华与消逝的岁月,秋菊则代表当下的坚韧与不灭的希望。深秋已至,天地肃杀,然画中人却以笔墨留住生机,以色彩对抗荒凉。这不仅是自然之景的描摹,更是人心对时光流逝的凝视与回应。

画中世界,往往比现实更真实。荷与菊的并置,看似矛盾,实则深意无穷。荷属夏花,生于炎日,盛于清池,其美在丰腴、在舒展、在“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壮阔;而菊属秋花,长于寒露,绽于霜晨,其美在清瘦、在孤高、在“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决绝。二者一荣一枯,一盛一衰,却在同一幅画中相遇,仿佛时间被压缩,季节被折叠。观者立于画前,目光从残荷移至秋菊,心绪便由追忆滑向当下,由感伤转为慰藉。这并非简单的视觉转换,而是一次心灵的穿越。画家以“深秋已上”四字点明时序,暗示夏日已远,繁华不再,但并未陷入悲秋的窠臼,反而以“荷菊图”三字引出新的生机。残荷虽败,其形犹在,如老人之脊背,虽弯不折;秋菊虽小,其气自华,如隐士之襟怀,愈寒愈清。画中有哀而不伤之致,有衰而未绝之气,正是中国文人画“以悲为美”的深层体现。

进一步看,这幅“荷菊图”所承载的,远不止自然之景,更是士人精神的象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荷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誉,是君子洁身自好的写照;菊则被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逸情怀所升华,成为超脱世俗、坚守本心的代表。当深秋来临,荷虽残,其志未改;菊虽孤,其节愈坚。二者并置,恰如一位历经沧桑的文人,虽饱经风霜,却仍怀抱理想,不随流俗。画中或许没有人物,但那笔墨的轻重、线条的刚柔、设色的浓淡,无不透露出作画者的心境。残荷的墨色浓重,笔法苍劲,如刀刻斧凿,显出岁月之重压;秋菊的线条纤细,色彩清雅,似轻描淡写,却透出精神之轻盈。这种对比,不仅是技法的展现,更是人格的投射——在逆境中保持风骨,在孤寂中坚守信念。

更值得深思的是,“深秋已上荷菊图”这一句本身,也构成了一种诗意的循环。它既是对画的描述,也是对人生的隐喻。人生何尝不是一幅不断展开的画卷?少年如春,蓬勃生长;青年如夏,热烈奔放;中年如秋,渐趋沉静。而深秋,正是生命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此时,青春已逝,理想受挫,身体渐衰,然精神却可能在此刻升华。正如残荷虽败,却为来年新绿积蓄力量;秋菊虽寒,却以孤芳点亮荒园。人生的“深秋”并非终点,而是一个沉淀、反思、重生的契机。画中人看荷菊,实则是看自己;观画者读诗句,实则是读人生。当霜色染上池台,当寒风吹过庭院,我们是否也能如那秋菊一般,在冷寂中绽放?是否也能如那残荷一般,在衰败中挺立?

深秋已上荷菊图,霜色渐染旧池台。这不仅是画中的一景,更是心间的一念。它提醒我们:生命的价值,不在于永远繁盛,而在于面对凋零时的态度;时光的意义,不在于挽留过往,而在于在每一个当下,活出属于自己的风骨。当秋深露重,万物萧疏,愿我们都能在心中绘一幅荷菊图——残荷守节,秋菊含香,于寒风中,静候下一个春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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