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江湖舟上刻,一痕旧梦水云间。

这句诗,是我在江南烟雨深处,偶然于一艘斑驳乌篷船的船尾发现的。那日细雨如丝,青石板路泛着水光,我沿着河埠头缓步而行,目光不经意扫过停泊在柳荫下的旧船。船身已显沧桑,桐油斑驳,木纹裂出岁月的痕迹,却在船尾处,被人用细刀刻下这样一行字。字迹不深,却极清晰,仿佛刻者有意让后来者看见,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将心事托付流水。我驻足良久,指尖轻抚那行字,仿佛触到了某个漂泊灵魂的余温。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句诗不是风景,而是一段未竟的旅程,一个被遗忘在江湖角落的承诺。

江湖,从来不只是刀光剑影的江湖。它更是人心深处那片无垠的漂泊之地。有人为功名奔忙,有人为情爱困顿,有人为生计辗转,有人为理想远行。而“我本江湖舟上刻”,说的正是这样一种身份认同——我本不属于庙堂之高,也不属于市井之喧,我只是江湖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却也在水波中留下自己的印记。这“刻”字,是主动的,是刻意的,是人在漂泊中仍想留下存在证明的倔强。就像那艘船,或许早已不再远航,但它曾载过谁?为谁停留?又为何在船尾刻下这句诗?无人知晓,但字迹仍在,如同一种无声的诉说:我曾来过,我曾存在,我曾试图在流动中锚定自己。

这“刻”,是记忆的具象化。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少年意气,以为仗剑天涯便可快意恩仇,可真正踏入世事,才发现江湖不是地图上的山川河流,而是人心的深浅难测。有人为名所累,有人为情所困,有人为一句承诺漂泊半生。而“刻”,便成了对抗遗忘的方式。有人在石上刻名,有人在树上刻字,有人在心上刻痕。那船尾的一行字,或许是一个游子临行前的低语,或许是一段情断后的自白,又或许只是一个旅人,在某个雨夜独坐船中,望着窗外灯火点点,忽然觉得人生如寄,于是提刀在手,刻下这句诗,作为对自我的确认。它不祈求被铭记,只愿在时间冲刷中,仍有一丝痕迹证明:我曾如此真实地活过。

更深层地看,这句诗也映照出一种精神姿态——在无常中坚守自我。江湖无常,潮起潮落,舟行不定。但“我本”二字,却透露出一种清醒的自觉。不是“我欲”,不是“我愿”,而是“我本”——我本就是这江湖中的一叶舟,无需伪装,不必强求。这种认知,不是消极的认命,而是积极的接纳。就像那船,它不因破旧而羞愧,不因无人乘载而自弃。它静泊于水边,任风雨剥蚀,却仍保留着那一行字,仿佛在说:即便无人记得,我仍是我的舟。这种姿态,是历经沧桑后的从容,是看透世事后依然愿意留下痕迹的勇气。

如今,那艘船早已不知去向,或许被拆解,或许沉入河底,但那行字却在我心中生了根。我开始留意生活中的“刻”——老屋檐下孩童刻下的名字,古桥石栏上游客留下的涂鸦,甚至朋友圈里一段深夜写下的文字。它们都是“江湖舟上刻”的变体,是人在流动世界中寻找锚点的尝试。我们无法掌控命运的风向,却可以在自己的“舟”上,刻下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它可以是理想,是记忆,是爱,是痛,是哪怕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痕迹。

我本江湖舟上刻,一痕旧梦水云间。这句诗,最终不是关于漂泊,而是关于存在。江湖再大,舟再小,只要有一刻,你曾清醒地意识到“我本”为何,并愿意在时间之流中刻下自己的名字,那便不算虚度。人生如舟,行于江湖,不必问归途,但求在每一道水波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刻痕。那痕迹或许终将被岁月抹去,但刻下的那一刻,你已完成了对自己的确认——我在这里,我曾如此真实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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