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渠上的风景更美了,这话不假。每当晨曦初露,薄雾如纱般笼罩在渠道两岸,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倒映着远处青山的轮廓,仿佛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渠水缓缓流淌,不疾不徐,像一位沉静的叙述者,默默诉说着这片土地的年轮与变迁。人们常说,风景是自然的馈赠,可大渠的美,却不仅仅是自然的杰作,更是人与土地、时间与记忆共同编织的诗篇。它从荒原中开辟,从干涸中引水,从贫瘠中孕育生机,最终将一条原本功能性的水利工程,升华为一道流动的文化景观。
大渠最初修建的年代已不可考,但村中老人仍记得祖辈口耳相传的故事:那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为了解决连年干旱、农田缺水的问题,周边几个村庄联合组织人力,用铁锹、扁担、箩筐,一尺一寸地挖出了这条长达数十公里的引水渠。没有机械,没有图纸,只有满腔的热忱和坚定的信念。人们肩挑背扛,昼夜轮班,用双手在黄土高原上凿出了一条“生命线”。渠成之日,水流奔涌而下,干裂的土地终于等来了甘霖,庄稼挺直了腰杆,村庄也重新焕发了活力。那时的渠,是实用的,是生存的依托,是希望的象征。人们看它,眼中是感激,是敬畏,是生存的踏实。
随着时间推移,大渠的功能逐渐被现代化的灌溉系统所补充甚至替代。泵站取代了自流引水,水泥渠道取代了土渠,效率提高了,但渠边的烟火气却悄然淡去。年轻人外出求学、务工,老一辈人渐渐老去,渠边的小路长出了杂草,曾经热闹的洗衣石、乘凉树、孩童嬉戏的浅滩,也渐渐沉寂。大渠一度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像一位功成身退的老者,默默伫立在田野之间,无人问津。直到几年前,一场关于乡村生态与文化遗产保护的讨论,让大渠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
地方政府联合文化学者、生态专家与村民代表,启动了大渠生态修复与文化重塑工程。他们并没有简单地将土渠全部水泥化,而是保留了大部分原始风貌,仅在关键节点加固防渗;渠岸种植本地芦苇、香蒲、垂柳,恢复湿地生态;在渠边修建观景步道、文化长廊,将当年修渠的影像、工具、口述史以图文形式展示;还恢复了传统的水车、水磨坊作为景观节点。更令人欣喜的是,村民们自发组织起“护渠队”,定期清理垃圾、维护植被,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在渠边写生、朗诵、讲述祖辈的故事。大渠不再只是输水的通道,它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成了乡土教育的活教材,成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见证。
如今的大渠,春天柳絮纷飞,夏日绿荫如盖,秋来芦苇摇曳,冬雪覆渠如画。清晨,有老人在渠边打太极;午后,有孩童追逐蜻蜓;傍晚,情侣依偎在长椅上,看夕阳将渠水染成金红。摄影爱好者背着三脚架在桥头蹲守光影,画家支起画板描绘水波与倒影,诗人坐在渠边写下“流水低语,诉说千年的沉默”。大渠的美,早已超越了视觉的范畴,它成为一种情感的寄托,一种文化的延续,一种生活的节奏。它不再只是“风景”,而是活着的记忆,是土地与人心之间最温柔的纽带。
大渠上的风景更美了,是因为水更清了,树更绿了,路更宽了,但人回来了,心也回来了。当人们重新凝视这条渠,他们看到的不仅是波光与倒影,更是自己祖辈的汗水、村庄的变迁、时代的脚步。风景之所以动人,从来不只是因为自然之美,更因为其中承载的人情与温度。大渠的美,是人与自然共同书写的篇章,是时间沉淀下的诗意,是乡土中国最朴素却最深沉的浪漫。它提醒我们:真正的风景,不在远方,而在我们用心守护的每一寸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