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夜未眠,风摇烛影思无边。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整座庭院。一轮明月悄然攀上树梢,清辉洒落,将斑驳的树影投在青石板上,仿佛时光的碎影,在寂静中轻轻摇曳。屋内的烛火尚未熄灭,微弱的光晕映在窗棂上,映出屋内人影的轮廓——那是一个静坐于案前的女子,眉目低垂,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书页,却久久未曾翻动。她并非困倦,而是心绪如潮,被这无边的月色牵引,陷入一场无声的回忆。夜未眠,不是因为疲倦,而是因为思绪太重,重得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她想起那年春日,也是这样的夜晚。彼时她尚年少,与他在城郊的桃林相遇。那时桃花正盛,如云似霞,风过处,花瓣如雨飘落。他着一袭青衫,立于树下,手中握一卷诗书,见她走近,微微一笑,道:“姑娘可愿共赏此景?”她低头不语,却悄悄将那抹笑意藏进心底。后来他们常在月下相会,或谈诗论道,或默然并肩。他总说:“月是故乡明,人是旧时亲。”她便笑他迂,却也悄悄记下这句,仿佛那是他们之间最温柔的契约。可世事难料,他因家变远赴边关,临行前夜,也是这般月色。他将一枚玉簪轻轻插入她发间,低声道:“待我归来,必以红妆十里相迎。”她点头,泪落无声。
此后数年,书信渐稀,终至断绝。她未曾嫁人,只守着那枚玉簪,守着那卷他留下的诗稿,守着每一个“月上枝头夜未眠”的夜晚。她不是不知世事无常,只是心中总存一丝念想——或许某年某月,他会在某个春夜归来,踏着月色,站在她门前,轻声唤她的名字。她甚至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他风尘仆仆,她泪眼婆娑;他轻抚她的发,她递上一杯温茶。可年复一年,月升月落,唯有风在耳边低语,仿佛在提醒她,有些等待,注定没有回音。
她并未因此怨恨。她渐渐明白,等待本身,也是一种存在的方式。那些漫长的夜晚,她读他留下的诗,写自己的字,种一园花草,养一只老猫。她将思念化作生活的细流,让它在日常的缝隙中静静流淌。她开始写日记,记录每一个有月的夜晚,写下“月上枝头夜未眠,风摇烛影思无边”,写下“今日茶凉,猫卧膝上,忽觉心安”。她不再执着于一个具体的结局,而是学会在等待中与自己和解。她发现,原来思念并非只有苦涩,它也可以是月光下的一杯清茶,是烛火旁的一页旧书,是风穿过庭院时带来的一缕花香。
她也曾问过自己:若他永不归来,此生是否虚度?可每当她站在庭院中,仰头望月,看那清辉洒满肩头,便觉得答案早已明了。人生并非只由“结果”定义,那些被月光照亮的夜晚,那些被记忆温暖过的瞬间,那些因爱而生的坚韧与温柔,都是真实的生命痕迹。她不再急于寻找一个终点,而是学会在过程中感受存在的重量。她开始理解,有些爱,不必以相拥为证;有些守候,不必以归来为终。它本身就是一种圆满,一种静默的圆满。
如今,她已年过半百,发间有了银丝,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可每当月上枝头,她仍会点起一盏灯,坐在窗边,翻看那卷诗稿,轻声念出那句:“月上枝头夜未眠,风摇烛影思无边。”风依旧摇着烛影,月依旧洒满庭院。她不再流泪,只是微微一笑,仿佛在回应多年前的自己,也仿佛在回应那早已远去的青衫背影。她知道,他或许永远不会归来,但她也已不再需要他归来。因为在这无数个未眠的夜晚里,她早已将思念酿成了酒,将等待化作了诗,将孤独修成了心境的安宁。
月上枝头夜未眠,风摇烛影思无边——这不再是一句诗,而是一段人生。它讲述的不是遗憾,而是如何在漫长的等待中,活出自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