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这句出自唐代诗人李白的《古朗月行》,是许多人童年背诵古诗时最早接触的句子之一。它简洁明快,意象生动,将孩童对月亮的天真想象描绘得淋漓尽致。这句诗之所以动人,不仅在于其画面感,更在于它背后所承载的成长、认知与时间流逝的哲思。当我们重新审视这句诗时,会发现它并非只是对月亮的误认,而是一个关于人类认知起点、文化传承与心灵回归的隐喻。它提醒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是否还记得最初那个把月亮当作白玉盘的自己?
童年对世界的感知,总是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纯粹。那时的我们,尚未被知识体系规训,也没有被社会经验所束缚,对自然万物的理解,往往建立在最直接的感官体验与最朴素的联想之上。月亮在夜空中明亮圆润,像极了家中盛放糕点的玉盘,于是“白玉盘”便成了最自然的比喻。这种比喻并非无知,而是一种本真的认知方式——它不依赖逻辑推理,也不受权威定义的限制,而是源于个体与世界的直接对话。李白捕捉到了这种童真的瞬间,并将其凝练为诗句,使千年后的读者仍能感受到那份清澈与天真。也正因如此,这句诗才具有跨越时空的共鸣力。它不仅属于李白,也属于每一个曾在夏夜仰望星空、试图用语言描述月亮的孩子。
随着年岁增长,我们逐渐学会了“正确”的答案:月亮是地球的天然卫星,由岩石构成,没有生命,反射太阳光。我们开始用科学、地理、天文的知识来定义它,而不再用“白玉盘”这样诗意的语言去称呼它。这种认知的进步,固然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体现,却也伴随着某种代价——我们失去了与事物建立情感联结的能力。我们不再为月亮的圆缺而感动,不再因它的清辉而遐想,甚至不再抬头去看它。我们被效率、功利与实用主义裹挟,将世界简化为可量化的数据与可操控的工具。在这样的语境下,“小时不识月”不再是一种可爱的天真,而成了“无知”的代名词。我们急于摆脱童年,急于变得“成熟”,却也因此遗忘了最初那种与世界温柔相遇的方式。
但李白并未止步于对童年的追忆。在《古朗月行》的后半部分,诗人笔锋一转,由童真转入对现实的忧思。他写月亮“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借月之昏暗隐喻时局动荡、奸佞当道。这种从“白玉盘”到“沦惑月”的转变,正是诗人从童年纯真走向成人忧患的缩影。他并非否定成长,而是提醒我们:在获得理性与知识的同时,不应完全抛弃那份最初的敏感与诗意。真正的成熟,不是对童真的否定,而是在理解世界复杂性的同时,依然保有对美的感知、对自然的敬畏、对未知的惊奇。正如我们虽知月亮不是玉盘,却仍可在某个寂静的夜晚,停下脚步,抬头凝望,轻声说一句:“真像一块白玉盘啊。”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下一句,不应只是“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这样的诗意延续,更应是我们在成年之后,对自我的一次回望与重建。它呼唤的,是一种“返璞归真”的智慧——不是回到无知,而是在知之后,重新学会“不识”。这种“不识”,不是认知的退化,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觉知:在掌握知识的同时,保持对世界的新鲜感与开放性。它让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依然能为一片落叶驻足,为一缕月光动容,为一朵花开欣喜。
当我们真正理解这句诗的深意,便会明白:成长的意义,不在于忘记童年,而在于带着童年的眼睛,继续前行。那轮被唤作“白玉盘”的月亮,始终高悬于天际,它照见的,不仅是夜空,更是我们内心深处最本真的部分。愿我们终其一生,都不曾真正“识”透月亮,而始终保留那份初见时的惊喜与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