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岭上无草木,唯有乱石嶙峋,如刀锋般刺向灰白的天空。风从山谷深处卷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在裸露的岩壁上刮出低沉的呜咽。这是一片被时间遗忘的土地,没有飞鸟的踪迹,没有溪流的声响,甚至连苔藓也未曾在此落脚。千百年来,人们路过此地,总说这山是“死山”,是大地上一处被神祇遗弃的疮疤。正是这片看似毫无生机的荒山,却藏着一段被风沙掩埋的往事,以及一句在民间口耳相传却始终无人能解的下句——“荒山岭上无草木”之后,究竟该接什么?
这句诗般的短句,最早见于一本残破的县志抄本,纸张泛黄,边角卷曲,字迹模糊,唯有这七个字清晰可辨。据传,这是某位游方道士途经此地时所留,他立于山巅,凝视良久,忽然提笔写下此句,却未写完便飘然而去。当地乡民将这句话刻于村口石碑,世代相传,却始终无人能续。有人说是道士故意留白,以警世人;有人说是天机不可尽泄,故留半句;也有人说,这句诗本就不该有下文,它的意义正在于“无”——无草木,无生机,无答案。正是这种“无”,反而激发了无数后来者的想象与追寻。
一位名叫陈砚的年轻学者,偶然在图书馆的旧籍中发现了这句残语。他本是研究古代地理与民俗的学者,对这类“未解之语”有着近乎痴迷的兴趣。他查阅了数百部地方志、游记与诗集,试图从字里行间寻找线索。他发现,这句“荒山岭上无草木”并非孤例。在西南边陲、西北荒漠、东北冻原,都曾出现过类似的描述,但唯有此处的“无草木”被单独提出,且与“道士留笔”的传说紧密相连。更令他惊奇的是,在一本明代道士的《云游笔记》中,他读到一段话:“山非无根,水非无源,草木之生,或因天时,或因人事。若山无草木,必有其因,或因火焚,或因人伐,或因地脉断绝。”陈砚由此推断,这句诗并非单纯写景,而是一种警示——荒山之“无”,是果,而非因。
他决定亲赴荒山岭。那是一个深秋的清晨,他背着行囊,徒步穿越三十里荒原,终于抵达山脚。眼前的景象与书中描述无异:山体呈铁灰色,岩石层层叠叠,如凝固的浪涛,表面布满风蚀的沟壑。他沿着一条几乎被沙石掩埋的小径攀行,途中发现几处残存的陶片与烧焦的木炭痕迹。在一处岩穴深处,他找到了一块刻有符文的石板,虽已风化,但仍可辨认出“地火焚山,百年不萌”八字。他心头一震——原来,这荒山并非天生荒芜,而是百年前因一场人为的祭祀大火,焚尽了整座山林,地脉受损,土壤焦枯,草木再难生长。道士所见的“无草木”,实则是人类对自然的破坏之果。
他站在山顶,迎着凛冽的山风,忽然明白了那句未完成的诗。道士写下“荒山岭上无草木”,并非仅仅描绘荒凉,而是在质问:为何无?谁之过?他提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下一句:“只因人心先荒芜。”这并非对仗工整的诗句,却道出了真相——自然的荒芜,往往源于人心的荒芜。人们为求一时之利,砍伐山林,焚林而猎,破坏生态,最终导致土地退化、水源枯竭、万物凋零。荒山岭的“无草木”,是自然的反噬,是生态失衡的具象化表达。道士的留白,不是逃避,而是以沉默呼唤觉醒。
回程途中,陈砚将发现整理成册,题为《荒山之问》。他在文末写道:“我们常以为自然之病在草木不生,却不知病根在人心不仁。荒山岭上无草木,不是终点,而是一面镜子,照见我们对大地的索取与漠视。若人心不醒,纵有千岭万川,终将归于荒芜。”文章发表后,引发学界与公众的广泛讨论。有人质疑其推断过于主观,但更多人开始反思:在城市化与工业化加速的今天,我们是否也在制造更多的“荒山岭”?
多年后,荒山岭被列为生态修复试点区。人们引水灌土,种植耐旱植被,监测地温与微生物活动。十年过去,山脚已现零星绿意,虽未成林,但苔藓悄然附石,野花零星绽放。某日清晨,一位老农指着山腰一株倔强的野桃树说:“看,它活了。”那一刻,风过山谷,仿佛低语着那句终于被续上的诗:“荒山岭上无草木,只因人心先荒芜。”而如今,人心若复绿,草木终将重生。
这山,终不再是死山。它曾沉默,曾荒凉,但如今,它以伤痕为证,以新生为答,向世人讲述一个关于毁灭与救赎的故事。那句未完成的诗,终于有了回应——不是靠文采,而是靠行动;不是靠言语,而是靠改变。荒山岭上无草木,只因人心先荒芜;而人心若复绿,荒山亦可生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