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龙岭上闻天籁的下一句,是“万壑松风入梦来”。这句诗出自一位无名隐士之手,虽不见于正史典籍,却在民间口耳相传,尤其在西南边陲的群山之间,常被山民挂在嘴边,仿佛一句咒语,能唤来清风,涤荡尘心。腾龙岭,地处云贵交界,山势如龙脊蜿蜒,云雾常年缭绕,峰顶如龙首昂然,俯瞰群峦。传说每逢月圆之夜,山风穿林而过,松涛阵阵,如古琴低吟,似笛声远扬,非人所能奏,乃天地自然之声,故称“天籁”。
我第一次登临腾龙岭,是在一个初秋的清晨。山脚尚是薄雾轻笼,越往上走,雾气越浓,仿佛置身水墨画中。石阶蜿蜒,苔痕斑驳,每一步都踏在时光的缝隙里。行至半山腰,忽闻一阵清越之声自峰顶传来,起初以为是鸟鸣,细听却非禽鸟所能及——那声音悠远绵长,如丝如缕,时而高亢如裂帛,时而低回如私语,仿佛整座山都在呼吸,在吟唱。同行的一位老樵夫停下脚步,仰头望天,轻声道:“这是天籁,腾龙岭的魂。”我屏息凝神,只觉那声音并非来自某一处,而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从松针的震颤、岩壁的回响、溪流的低语中悄然升起,最终凝成一种超越语言的韵律。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天籁”,并非单纯的自然声响,而是天地万物在某一瞬间达成共鸣的和谐之音。
随着脚步渐近峰顶,那声音愈发清晰,也愈发复杂。松风不再是简单的呼啸,而是带着节奏的律动,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乐师在林间演奏。山风拂过千年古松,松针轻颤,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如古筝轻拨;风穿过岩隙,形成天然的管乐,呜呜咽咽,如箫声远扬;山涧溪流在石缝间跳跃,叮咚作响,似铃铛轻摇。这些声音本无关联,却在腾龙岭的特殊地形中被巧妙地调和,形成一种天然的交响。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声音并非恒定不变,而是随天气、时辰、风向而流转。清晨如晨曲,清亮而空灵;正午似鼓点,沉稳而有力;黄昏则如挽歌,低回而苍茫。老樵夫告诉我,他曾在一个雷雨将至的傍晚,听到过一种从未有过的声音——低沉如雷,却非雷鸣,而是整座山体在风压下发出的共鸣,仿佛大地在低语,预示天象之变。那一刻,他跪地叩首,称这是“山神显灵”。
我静坐于峰顶的观云台,闭目聆听。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松脂的清香,也带着远古的回响。忽然,一阵风穿过两棵古松之间的缝隙,发出清越如磬的声音,随即扩散至整片松林,仿佛涟漪般层层荡开。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声音的轨迹——它不是线性的,而是立体的、流动的,如光如影,在林间游走。我猛然意识到,“万壑松风入梦来”并非夸张的修辞,而是一种真实的体验。当人真正静下心来,与自然融为一体时,那声音便不再只是听觉的感知,而是渗入意识深处,成为梦境的一部分。许多山民说,他们常在梦中听见腾龙岭的风声,醒来后仍觉耳畔余音袅袅,仿佛灵魂曾在梦中登顶,与天地对话。这种体验,或许正是古人所谓“天人合一”的微妙体现。
下山途中,我反复咀嚼那句“腾龙岭上闻天籁,万壑松风入梦来”。它不再只是一句诗,而是一种境界的象征——当人放下尘世的喧嚣,以谦卑之心倾听自然,便能在最平凡的山风中,听见宇宙最深沉的律动。现代人被城市噪音包围,早已习惯了机械的节奏与电子的轰鸣,耳朵被训练得只能识别“有用”的声音,而忽略了那些无声无息却蕴含大美的自然韵律。腾龙岭的存在,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与自然之间日渐疏离的关系。我们追求效率,却失去了聆听的能力;我们建造高楼,却遗忘了山风的味道。
回程的车上,我打开车窗,让晚风灌入。那一刻,我仿佛又听见了那来自腾龙岭的松涛,它不在远方,而在我心底悄然响起。原来,天籁从未远离,它一直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只等一颗安静的心去唤醒。当我们学会倾听,哪怕身处闹市,也能在某一刻,听见万壑松风,悄然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