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楼寻往事,风摇烛影忆前尘。

夜凉如水,庭院深处,一弯新月悄然攀上西楼檐角,清辉洒落,如薄纱般覆盖在青石板与雕花窗棂之上。我独坐于西楼小阁,案前一盏孤灯,烛火微颤,映照出墙上斑驳的影。窗外桂树婆娑,风过处,枝叶轻响,仿佛低语着某段被岁月掩埋的往事。这月色,这风,这烛影,竟与二十年前那个秋夜如此相似。那时,我尚年少,心无挂碍,只知倚楼望月,听祖母讲那些遥远而温柔的故事。而今,祖母已归青山,楼台依旧,人事全非。我抬头望月,心中忽有所动,便提笔写下“月上西楼寻往事”,却迟迟未能续出下句。不是词穷,而是情怯——往事如河,深不可测,一旦开启,便怕收不住那奔涌的思绪。

那夜,祖母坐在藤椅上,手中摇着蒲扇,目光落在窗外的月亮上,轻声说:“人这一生,总有些事,像月亮一样,躲进云里,却从不曾真正消失。”她讲的是她与祖父的故事。祖父是私塾先生,写得一手好字,也爱吟诗。每逢中秋,他必在西楼设席,邀村中几位老友,对月饮酒,吟诗作对。祖母不善诗,却总记得他写的一句:“月照西楼人未眠,风传远笛到窗前。”她说,那夜风很轻,笛声很远,可她听得分明,仿佛那笛声是为她一人而吹。后来战乱起,祖父随乡民南迁,临行前只留下一封信,夹在祖母常读的《诗经》里,信上只有一句:“待月满西楼,我当归。”祖母等了十年,月满西楼数十回,终未见人归。她不曾怨,只说:“他若未归,便是还在路上;他若已归,定已化作清风,夜夜吹过这窗棂。”我那时不懂,只觉祖母太痴。如今想来,那痴中藏着何等深重的温柔与坚韧。

多年后,我在江南某座古镇的书院中,偶然翻到一本旧诗集,其中夹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正是祖父的字迹:“月照西楼人未眠,风传远笛到窗前。若问归期何处是,心随流水到君边。”那一刻,我如遭雷击,泪落如雨。原来他从未忘记,只是乱世如刀,割断了归途。而那首未完成的诗,竟在岁月流转中,以另一种方式重逢。我终于明白,祖母为何总在月圆之夜独坐西楼,为何从不点灯,只任月光洒满案头——她是在等,等那阵风,等那笛声,等一个永远不会再回答的承诺。而“月上西楼寻往事”的下一句,也在此刻悄然浮现:不是“风摇烛影忆前尘”,而是“心随流水到君边”。往事不可追,但情意可越时空。那些未能说尽的话,未能走完的路,终将在记忆的月光下,以另一种方式完成。

如今,我亦常在西楼独坐,不再执着于“续句”,而是学会聆听。听风穿过廊柱的低语,听月光洒落时的寂静,听那些被时间封存的声音,如何在一瞬间苏醒。我渐渐懂得,寻往事,并非要找回过去,而是要在回忆中,重新理解自己,理解那些曾深爱过的人。往事如月,有阴晴圆缺,却始终高悬于心空。它不因遗忘而消失,反因铭记而永恒。祖母走了,祖父也走了,可他们留下的,不只是故事,更是一种面对离别的姿态——温柔而坚定,沉默而深情。

月上西楼,不再是孤独的凭吊,而成了与过往的对话。风摇烛影,也不再是伤感的象征,而是记忆的呼吸。我提笔,在纸上写下完整的一句:“月上西楼寻往事,心随流水到君边。”字迹未干,月光已移过窗棂,照在纸角,仿佛祖母的目光,轻轻拂过。我合上眼,听见风中似有笛声,很远,又很近。原来,有些归来,从不曾需要脚步;有些重逢,早已在月光下悄然发生。

阅读剩余 0%
本站所有文章资讯、展示的图片素材等内容均为注册用户上传(部分报媒/平媒内容转载自网络合作媒体),仅供学习参考。 用户通过本站上传、发布的任何内容的知识产权归属用户或原始著作权人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联系我们反馈本站将在三个工作日内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