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上立斜阳,孤影徘徊思故乡。
这句诗出自清代诗人黄景仁的《金州道中》,原句为“金州城上立斜阳,孤影徘徊思故乡。远树含烟迷去马,寒山带雪入行装。”寥寥数语,勾勒出一幅苍茫寂寥的边塞行旅图。斜阳西下,孤身立于城头,身影被拉得极长,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此时此景,不仅是一幅视觉的剪影,更是一种心境的外化——漂泊、孤寂、思归。金州,今之陕西安康,地处秦巴腹地,自古为南北交通要冲,亦是文人墨客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而“立斜阳”三字,既点明了时间,也暗含了情绪的沉淀。夕阳不是朝阳的蓬勃,不是正午的炽烈,而是将尽未尽、余晖洒落,恰如游子心中那缕挥之不去的乡愁。
金州城上立斜阳,孤影徘徊思故乡。远树含烟迷去马,寒山带雪入行装。
这四句诗,层层递进,由景入情,由外而内。首句写景,次句抒情,第三句以“远树含烟”渲染前路迷茫,“迷去马”三字极妙,既写马行于烟树之间,方向难辨,也暗喻旅人前程未卜,心绪如雾。第四句“寒山带雪”点出季节之冷,而“入行装”三字更是匠心独运——雪本在山中,却仿佛被寒风裹挟,悄然钻进行囊,寒意不仅来自自然,更渗入行者的衣襟与心间。这“入行装”的“入”字,是拟人,是移情,更是诗人对漂泊之苦的深刻体认。行装本为御寒而设,却仍挡不住山雪与心寒的双重侵袭。此时,斜阳已沉,孤影仍在,思乡之情,如影随形。
黄景仁一生仕途坎坷,屡试不第,生活困顿,常以诗抒怀。他的诗风清丽哀婉,情感真挚,尤擅写羁旅之愁与人生之叹。金州道中,是他南归途中的一段,也是他内心最柔软的时刻。城头独立,并非为了观景,而是借景遣怀。斜阳如血,照在斑驳的城墙上,也照在他疲惫的脸上。他或许曾在此歇脚,或许只是短暂停留,但那一刻,他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天边,仿佛看见故乡的炊烟、母亲的呼唤、少年时的书声。现实却是“去马”难返,“行装”沉重。他不能停下,因为生计所迫,因为功名未就,因为前路还有千山万水。可心,却早已飞回江南,飞回那个春雨如丝、小桥流水的故乡。
这种矛盾,正是古代文人普遍的生存状态。他们或为求仕,或为生计,不得不离乡背井,奔走于荒村野店、古道边城。他们用笔墨记录旅途,也用文字寄托情感。金州城上的斜阳,不过是千千万万行旅中的一个瞬间,却因诗人的敏感与才情,成为永恒。那斜阳,不只是自然的光影,更是时间的象征——它提醒人们,生命如光,转瞬即逝;而那孤影,也不只是诗人的身影,更是所有漂泊者的缩影。在历史的长河中,有多少人曾在城头、在渡口、在驿站,望着夕阳,默默思念远方的亲人?他们的声音,或许早已湮没,但通过这样的诗句,却得以在千年之后,依然触动人心。
如今,金州城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城墙或许残破,道路或许改道,但山川依旧,斜阳依旧。每当黄昏降临,阳光洒在汉江之畔,洒在秦巴山脉的峰峦之间,我们仍能感受到那份穿越时空的静默与深情。诗的力量,正在于此——它不靠喧嚣,不靠浮华,只以最朴素的方式,记录最真实的情感。金州城上立斜阳,孤影徘徊思故乡,这不仅仅是一句诗,更是一种人类共通的情感体验。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科技如何发达,只要人还在行走,还在追寻,那种对归处的渴望,就永远不会消失。
斜阳终将西沉,孤影终将远去,但诗中的情感,却如那余晖,久久不散。它照进历史,也照进当下,提醒我们:在奔忙的旅途中,别忘了抬头看看天边的光,别忘了心中那个叫“故乡”的地方。因为,正是这份思念,让漂泊有了意义,让孤独有了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