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烤火的下一句,是“忘了归途”。这句看似简单的话,却像一粒火种,悄然点燃了我记忆深处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那是在一个深秋的傍晚,我独自一人徒步穿越西南山区,行至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坡时,天色已暗,寒风从山谷间呼啸而过,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入衣领。正当我疲惫不堪、几近绝望之际,远处山坡上忽然跃起一簇火光,在暮色中如星辰般闪烁。我循着火光走去,发现是一位老人在火堆旁静坐,火光映照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也温暖了整片荒凉的坡地。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指了指火堆旁的空位。我坐下,火光舔舐着空气,驱散了寒意,也唤醒了心底久违的安宁。

那一夜,我们几乎没有交谈。老人用一根枯枝拨弄着火堆,火星四溅,像极了夏夜飞舞的萤火虫。我望着火苗,思绪却飘回了童年。小时候,每逢冬夜,祖母总会在院中点起一堆柴火,我们几个孩子围坐一圈,听她讲那些古老的山野传说。她说,火是山的灵魂,能照见人心最深的角落。那时我不懂,只觉得火光温暖,故事有趣。如今,在异乡的荒坡上,我才真正明白,火不只是取暖的工具,更是一种召唤,一种连接人与人、人与土地、人与记忆的纽带。老人偶尔会抬头望天,目光穿过跳动的火焰,仿佛在凝视某个看不见的远方。我问他为何独自在此,他沉默良久,才轻声说:“等人。”我问等谁,他摇头,不再言语。火光在他眼中跳动,像藏着一段不愿被提及的往事。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老人曾是山下的村民,年轻时是村里的护林员,守护这片山林三十余年。后来,山林被划为保护区,村民陆续迁出,他却不肯走,说“山在,我就在”。他每天巡山,记录树木生长,观察鸟兽踪迹,像守护自己的孩子。他的妻子早年病逝,儿子在城里工作,几次接他同住,他都婉拒。他说,城里没有山风,没有松涛,更没有夜里能照进梦里的火光。他告诉我,每年深秋,他都会回到这片山坡,点起一堆火,等一个“可能回来的人”——那是他年轻时失散的战友,两人曾在同一片山林中巡逻,后来因一场山火失散,战友从此杳无音信。老人说,他相信那人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循着火光归来。我听着,心中泛起酸楚,却也为这份执拗的等待而动容。火光映照着他苍老的脸,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滞,只为守住一个承诺。

那一夜,我与他并肩而坐,直到东方泛白。火堆渐渐熄灭,余烬在晨风中轻轻飘散,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临别时,老人递给我一根烧焦的树枝,说:“带回去吧,火种不灭,心就不会冷。”我接过,那根树枝轻若无物,却仿佛承载着整座山的重量。下山后,我继续旅程,但那晚的火光始终在我心中燃烧。我开始理解,人生中的许多“归途”,并非地理上的返家,而是心灵的安放。我们总在奔波,在寻找,却常常忘了,真正的归宿,或许就在某次不经意的停留、某次无言的陪伴、某次温暖的火光之中。

多年后,我再次路过那片山坡,火堆早已不在,老人也已离世。但他的小屋还在,门楣上挂着一盏旧油灯,灯芯未灭。当地人说,每逢深秋,总有人看见山坡上有火光闪烁,像是有人在等,也像是在守。我终于明白,山坡上烤火的下一句,不只是“忘了归途”,更是“心有所寄,便不惧漂泊”。火光照亮的,从来不只是黑暗,还有那些被遗忘的等待、被珍藏的记忆、被深埋的深情。人生如行山路,有风有雨,有寒有暖,但只要心中有一团不灭的火,便永远不会迷失方向。那火光,是记忆,是承诺,是爱,是我们在漫长旅途中,最温柔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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