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依旧上早朝的下一句,是“君王却已不上朝”。这句看似平淡的续写,实则如一声闷雷,震开了历史长卷中一段被时间尘封的暗流。它并非对宫廷礼仪的简单描述,而是对权力更迭、人心向背与制度僵化之间微妙关系的深刻揭示。在无数个晨曦微露的清晨,当文武百官依旧按部就班地列队于金銮殿前,恭候圣驾,却不知那龙椅之上早已空无一人。这并非荒诞的戏言,而是历史中真实上演过的政治寓言。
早朝,自古便是国家运转的神经中枢。自秦汉以降,帝王亲政、百官奏事、政令通达,皆赖此制维系。尤其在明清两代,早朝制度被推向极致——寅时点卯,五更入宫,天未破晓,百官已肃立于丹墀之下,待皇帝升座,方依次奏事。这一仪式不仅是权力的展演,更是秩序的象征。当仪式的惯性超越了实质,当朝会沦为形式,当君主不再亲临,早朝便从政治生活的核心,悄然滑向一场集体默剧。大臣们依旧上早朝,不是因为皇帝在,而是因为“制度在”;他们行礼、跪拜、奏事,不是因为需要决策,而是因为“必须如此”。这种惯性,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即便动力源已断,齿轮仍在空转。
究其根源,早朝的空心化,往往始于君主的怠政与权力的转移。明代中后期,万历皇帝长达二十八年不朝,却仍掌控大权,靠的是内阁与司礼监的运作。表面上看,大臣们每日清晨依旧列班,奏本如雪片般递入,实则决策早已由内阁票拟、宦官批红完成。早朝成了“走过场”,而真正的权力博弈,早已在宫墙深处、密室之中悄然进行。大臣们明知皇帝不在,却仍坚持上朝,并非出于忠诚,而是出于自保。他们需要这个仪式来证明自己“勤政”“守礼”,以在复杂的官场生态中维持地位。一旦缺席,便可能被政敌攻讦为“怠惰”“不敬”,甚至牵连家族。于是,早朝成了一种表演,一种政治生存的仪式化策略。更令人唏嘘的是,即便皇帝长期缺席,朝臣之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尊卑秩序,奏事、辩论、附议,一切如常。这种“无主之朝”,恰如一场没有观众的戏剧,演员却仍卖力演出,只为不打破那层脆弱的秩序幻象。
更深层的矛盾,在于制度的僵化与现实的脱节。当社会变迁、边疆动荡、赋税改革、民变频发,国家亟需灵活应对之时,早朝却依旧遵循着数百年前的流程。奏事需按品级排队,言事不得超过三分钟,重大议题往往被搁置至“下朝后议”,而“下朝后”的议事,又往往由少数权臣操控。久而久之,早朝成了“报平安”的场所,真正的危机却在沉默中酝酿。大臣们依旧上早朝,却不再能解决问题;他们依旧高呼“万岁”,却不再相信“圣明”。这种制度与现实的割裂,最终导致整个官僚体系陷入一种集体性的麻木。他们不是不想变革,而是被体制的惯性所困——一旦打破早朝的仪式,便意味着动摇整个权力结构的合法性。于是,宁可维持一个空壳,也不愿承担变革的风险。
这种现象并非中国独有,在世界政治史中亦有回响。英国议会虽无“早朝”之名,却也有“每日议事”的传统。当君主立宪制确立后,国王不再参与议会辩论,但议员们仍每日聚集,辩论、投票、质询,维持着民主程序的外壳。即便某些议题早已被政党协商决定,议会辩论依旧照常进行。这与中国“大臣依旧上早朝”的荒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仪式的延续,未必代表实质的参与;程序的完整,未必意味着权力的在场。
回望历史,早朝的兴衰,实为政治生态的晴雨表。当君主勤政,早朝是决策的枢纽;当君主怠政,早朝是权力的遮羞布;当制度僵化,早朝是集体自欺的剧场。大臣依旧上早朝,不是因为皇帝在,而是因为“我们还在”。这种“在”,既是一种坚持,也是一种无奈;既是一种忠诚,也是一种逃避。它提醒我们:制度的生命力,不在于形式的延续,而在于实质的回应。当仪式脱离现实,当程序掩盖问题,再庄严的早朝,也不过是历史的回响。
真正的政治,不应依赖于每日清晨的列队与跪拜,而应建立在对民意的倾听、对问题的直面与对变革的勇气之上。大臣上早朝,本应是为了“共商国是”,而非“共守空殿”。当有一天,朝会不再需要皇帝亲临,而依然能推动改革、回应民声、凝聚共识,那才是制度成熟的标志。到那时,早朝或许不再重要,但国家却真正“上了正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