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临星斗三千丈,下俯山河十万重。
这句诗出自明代诗人高启的《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原诗气势雄浑,意境高远,以登高望远为引,抒发对历史兴亡、天地浩渺的深沉感慨。而“上临星斗三千丈”一句,尤为壮阔,仿佛诗人立于天地之巅,伸手可触星辰,举目尽是苍穹。它不仅描绘了物理空间的高度,更象征着精神境界的升华——人虽渺小,心却可凌驾于宇宙之上。那么,“上临星斗三千丈”的下一句“下俯山河十万重”,便不只是对仗工整的续写,更是诗人对世界、对人生、对历史的一次全景式俯瞰与沉思。
登高望远,自古便是文人寄托情怀的重要方式。从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到王安石的“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登临之志,往往与胸襟、抱负、哲思紧密相连。而“上临星斗三千丈”所营造的,是一种近乎神性的视角——人不再匍匐于大地,而是与星辰并列,与宇宙同频。这种视角的转换,带来的是认知的颠覆:在浩瀚星河之下,尘世纷扰如尘埃,帝王将相、功名利禄,皆如过眼云烟。诗人并未止步于仰望,他笔锋一转,视线由天而降,投向脚下的大地——“下俯山河十万重”。这一俯,不是简单的视觉转移,而是一种从超然到回归的哲学过渡。星斗虽高,终究虚幻;山河虽重,却是真实。诗人从星辰的幻境中醒来,重新凝视这片承载文明、孕育生命的土地。山河十万重,不只是地理的广袤,更是历史的厚重、人间的沧桑。长江奔流,六朝兴废,金戈铁马,百姓流离,皆在这“十万重”中层层叠叠,如画卷徐徐展开。
在这一仰一俯之间,诗人完成了对天地人三才的深刻观照。仰望星斗,是人对无限与永恒的向往;俯察山河,则是对有限与现实的承担。二者看似对立,实则统一。正如庄子所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真正的智慧,不在于逃离尘世,而在于在认清世界的宏大与复杂之后,依然选择与之共处,甚至为之担当。高启身处元末明初的乱世,亲历战乱流离,深知兴亡之痛。他登临雨花台,望大江东去,心中所念,不仅是自然之景,更是家国命运。星斗三千丈,是理想的高度;山河十万重,是现实的重量。理想与现实的交织,构成了诗人内心的张力,也构成了这首诗的灵魂。他既不愿沉沦于世俗的泥沼,也不愿飘然于虚无的云端,而是在天地之间寻找一种平衡——一种既能仰望星空,又能脚踏实地的人生姿态。
这种姿态,对今日的我们依然具有深远的启示。在信息爆炸、节奏飞快的现代社会中,人们常被琐碎的日常裹挟,陷入焦虑与迷茫。我们仰望的,不再是星斗,而是手机屏幕上的点赞与流量;我们俯察的,不再是山河,而是房价、KPI与社交评价。我们失去了“上临星斗”的勇气,也丧失了“下俯山河”的耐心。真正的精神成长,恰恰需要这种双向的张力。我们需要偶尔停下脚步,抬头看看星空,让心灵从现实的桎梏中挣脱,感受宇宙的辽阔与时间的永恒;同时,我们也要俯下身来,倾听大地的声音,关注身边人的悲欢,理解社会的脉动。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不确定的世界中,找到确定的自我。
“上临星斗三千丈,下俯山河十万重”,这句诗不仅是对自然景象的描绘,更是一种人生境界的写照。它告诉我们:人应当有仰望星空的志向,也应有俯察大地的担当。理想与现实,高远与平凡,并非对立,而是互补。当我们既能与星辰对话,又能与山河同行,我们才真正实现了精神的自由与完整。在这个意义上,这句诗不仅属于高启,也属于每一个在天地间寻找自我位置的人。它提醒我们:无论身处何地,心都应向着星辰;无论面对何种重压,脚都应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三千丈的高处不迷失,在十万重的重压下不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