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上雪纷飞,天地苍茫一色归。
这句诗出自一位无名隐士之手,流传于西南边陲的深山老林之间。鹰嘴崖,因其山势如鹰喙突兀而出,悬于千仞绝壁之上,终年云雾缭绕,冬日里更是风雪肆虐,人迹罕至。正是这样一处险绝之地,却成了无数文人墨客、修道之士心中的一方净土。他们或慕名而来,或避世而居,只为在风雪交加中寻得片刻宁静,在天地苍茫间照见本心。
鹰嘴崖的雪,并非寻常之雪。它不似江南的细雪温柔,也不像北国的暴雪铺天盖地,而是一种介于刚与柔之间的奇景。风起时,雪如碎玉般斜飞,击打在山石上发出细微的“簌簌”声,仿佛天地在低语;风静时,雪又缓缓飘落,如羽如絮,覆盖崖顶的枯松、断碑与残庙,将一切过往掩埋于洁白之下。当地山民说,这雪有灵性,能洗去人心中的尘念。每逢雪夜,总有老人在崖下燃香叩首,祈求山神庇佑。而真正登上崖顶的人,却少之又少——非因路险,而是因那雪,仿佛有意识般,会引导迷途者走向深渊,或唤醒沉睡的执念。
我曾随一位老道士踏足此地。他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却步履稳健,手持一柄褪色的拂尘,背着一个褪色的布包,内藏一本手抄的《南华经》。他告诉我,他每十年登一次鹰嘴崖,不为求仙,不为避世,只为“听雪”。我起初不解,待真正立于崖顶,才明白其中深意。那雪纷飞之际,天地无声,唯有雪落、风过、呼吸与心跳。老道士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口中轻诵:“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那一刻,我忽然感到,自己不再是观雪之人,而是雪的一部分,是风的一部分,是这苍茫天地间一粒微尘。雪落在我肩头,不冷,反觉温暖;风穿过衣襟,不寒,反觉通透。仿佛多年积压的烦忧、执念、得失,都被这雪轻轻拂去,不留痕迹。
后来,老道士告诉我,鹰嘴崖的雪之所以“纷飞”,并非因风,而是因“心动”。人心若静,雪便缓缓而落,如絮如羽;人心若乱,雪便狂舞如刀,割面刺骨。他年轻时曾在此失足滑坠,幸被一棵古松拦住,昏迷三日。醒来时,雪已停,天光破云,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雪地上,竟与崖顶的鹰喙重叠,仿佛自己成了那鹰,俯瞰众生。那一刻,他顿悟:人之所以困于尘世,是因总想“抓住”什么——名利、情爱、身份、地位。而真正的自由,是放下,是让心如雪般轻盈,随风而动,随缘而止。
自那以后,我每年冬初都会前往鹰嘴崖,不为登顶,只为在山腰处静坐片刻。有时雪未至,我便等;有时雪已停,我仍望。渐渐地,我明白,那“雪纷飞”的下一句,并非诗句的延续,而是内心的回响——鹰嘴崖上雪纷飞,天地苍茫一色归;心若无尘,何处不是归途?
人生于世,何尝不是在风雪之中前行?我们被时代的喧嚣裹挟,被欲望的洪流冲刷,被无形的绳索束缚。而鹰嘴崖的雪,像一面镜子,照见我们的慌乱、焦虑与虚妄。它不说话,却用最安静的方式告诉我们:真正的安宁,不在远方,不在高处,而在放下执念的瞬间。当雪落满肩头,当风穿过心间,当天地归于一色,我们才终于明白——原来我们苦苦追寻的“归处”,一直都在脚下,在心间。
鹰嘴崖上雪纷飞,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它提醒我们,在纷扰世界中,仍有一处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只要心静,雪便温柔;只要心净,天地皆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