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带雪飞琴上,冷香凝指入弦深。

冬夜寒深,万籁俱寂,唯有檐角风铃轻响,如碎玉相击,断续不绝。庭院中一株老梅,枝干虬曲,覆雪如银,却有几朵早开的梅花,破雪而出,红瓣微颤,似在寒风中低语。屋内炉火微明,一床古琴置于案上,琴身乌黑,漆面微裂,显是历经岁月。琴弦未动,却仿佛已有声自天外而来,与雪落梅梢的节奏暗合。此时,一素衣女子缓步入室,指尖轻抚琴面,似在寻一段旧梦。她凝神片刻,忽而轻拨一弦,声如冰裂,继而连音如雨,自高音滑落,恰似雪片自梅枝飘落,轻触琴面,旋即融化,不留痕迹。这“梅花带雪飞琴上”,并非仅是一幅画面,而是一种心境,一种将自然之景与音律之魂相融的意境。

琴声初起,如雪落无声,却在耳畔留下微颤。女子所奏,非古谱中常见之曲,而是即兴而成,随心而发。她闭目,指尖在七弦间游走,或挑或抹,或急或缓。高音处如梅瓣破雪,清越而孤绝;低音处似雪压枝弯,沉郁而坚韧。每一音皆似有梅影在弦上摇曳,每一拍皆如雪粒轻叩琴面。她忆起幼时随师学琴,师言:“琴者,禁也,禁人心之邪念,养天地之清气。”彼时不解,只觉琴音悦耳。及至年长,历经世变,方知琴声非为娱人,实为自照。雪夜独坐,梅香暗度,琴声便成了她与天地对话的言语。她弹至深处,忽而转调,音势渐起,如雪崩于山,梅枝承力而不折,反借雪势挺立。此时,窗外风起,吹动梅枝,积雪簌簌而落,正与琴音中的“飞雪”节奏相和,仿佛自然也在应和这曲中之意。她心中一震,指尖微颤,却未停,反将情绪尽数注入琴弦,音愈清,意愈远。

此曲既非《梅花三弄》之婉转,亦非《白雪》之清冷,而是一种介于记忆与现实之间的声音。她想起那年冬,师父病重,卧于榻上,窗外亦是大雪,梅树初开。师父命她抚琴,只说:“弹你所感,不必拘古。”她当时心乱如麻,胡乱拨弦,却意外奏出一段前所未有的旋律,师父听罢,微笑而逝。自此,她再未完整复现那日之曲,只知其中必有“雪”与“梅”的魂魄。今夜,她似有所悟,指尖不再刻意追寻旧音,而是任心绪流淌,随雪落、随梅开、随风动。琴声渐趋平缓,如雪后初晴,梅枝抖落残雪,阳光微照,冷香浮动。她终于明白,所谓“梅花带雪飞琴上”,并非雪飞于琴,而是心随景动,景由心生。琴是媒介,雪是引子,梅是象征,而真正的“飞”,是情感在音律中的升腾与释放。当最后一个音缓缓消散于夜空,她睁开眼,见窗外雪已停,梅影映于窗纸,如墨画般静谧。琴上无雪,却似有冷香残留,指尖微凉,心却温热。

人生在世,常困于形迹,执于得失,而忘了万物本可相通。梅与雪,是自然的清绝;琴与音,是心志的寄托。当人能以心应物,以情通律,则一花一叶,皆可入音;一雪一风,皆成曲调。梅花带雪飞琴上,飞的不只是雪,更是那一份在寒夜中不灭的孤高与温柔。冷香凝指入弦深,凝的不只是香,更是岁月沉淀后的澄明与自省。琴声终会消散,雪会融化,梅会凋谢,但那份在寂静中听见天地呼吸、在寒夜中触摸心灵微光的体验,却可长存。人之一生,若能于某一瞬,与物同游,与道相契,便已不负此心。正如那夜,她抚琴至深,忽觉自己并非在奏琴,而是被琴所奏,被雪所引,被梅所照——原来,真正的音乐,从来不在弦上,而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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