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的不是班,是心照不宣的集体修行。
清晨六点三十七分,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地铁车厢里已挤满了沉默的人。他们或低头刷着手机,或闭目养神,偶尔有人抬头瞥一眼站牌,眼神里没有期待,只有疲惫的确认。出站后,穿过灰蒙蒙的街道,走进写字楼的玻璃门,刷卡、等电梯、打卡,动作一气呵成,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工位上,电脑屏幕亮起,邮箱提示音、钉钉消息、微信工作群接连弹出,新的一天在“早啊”“收到”“已处理”中拉开序幕。这不是上班,是进入一种被默认的生活状态——没有掌声,没有终点,只有不断被推着向前的时间。
人们常说“上班是为了生活”,可现实是,生活被上班吞噬。有人连续三年没有休过年假,有人连续加班三个月只为赶一个项目,有人在孩子出生当天仍远程参会。他们不是不累,而是早已学会在疲惫中麻木。办公室里,咖啡杯换成了保温杯,零食从薯片变成了枸杞茶,午休时间从一小时压缩到二十分钟,连上厕所都成了需要“报备”的奢侈。更令人窒息的是,这种节奏被包装成“奋斗”“拼搏”“自我实现”,仿佛不加班就是不上进,不熬夜就是没追求。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我究竟是在创造价值,还是在消耗生命?这种怀疑一旦滋生,便如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更深层的矛盾,在于工作与自我之间的断裂。很多人从事的职业,并非出于热爱,而是出于生存、家庭期待、社会标准。有人学的是金融,却从未对数字产生过兴趣;有人干的是行政,却梦想成为画家;有人在科技公司写代码,却连一行诗都没时间写。他们每天重复着与内心无关的任务,用“稳定”“体面”“高薪”安慰自己,却在深夜独处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虚无。这种虚无不是懒惰,而是灵魂的失语。当一个人长期压抑真实意愿,只为迎合外部评价体系,他逐渐分不清“我想要的”和“别人认为我该要的”之间的区别。于是,“上班”不再只是谋生手段,而成了身份认同的牢笼。
在这看似无解的循环中,仍有人在悄然寻找出口。有人开始尝试副业,哪怕只是周末摆摊、写公众号、拍短视频,只为重新触摸“为自己做事”的感觉;有人主动申请调岗,哪怕薪资降低,只为离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方向更近一步;有人在通勤路上听哲学课,在会议间隙写日记,在加班后的深夜读一本小说——这些微小的抵抗,不是为了立刻改变现状,而是为了提醒自己:我还活着,我还有选择的可能。他们明白,改变未必是辞职或转行,而是重建与工作的关系——从“被安排”到“被理解”,从“被消耗”到“被滋养”。
这上的不是班,是我们在现实与理想之间不断校准的旅程。它或许无法立刻变得诗意,但至少可以不再令人窒息。真正的解药,不在于逃离职场,而在于重新定义“工作”的意义:它不该是自我价值的唯一标尺,也不该是生命意义的替代物。它可以是谋生的方式,是成长的阶梯,是与人连接的桥梁,但不应是灵魂的牢笼。当我们开始倾听内心的声音,不再盲目追逐“别人眼中的成功”,不再用忙碌掩盖空虚,我们才真正拥有了对生活的掌控权。
这上的不是班,是我们学会在规则中保留自我的过程。它漫长,却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