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彩少年的下一句

在江南一个被薄雾笼罩的清晨,老巷深处的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痕迹。巷口那棵老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枝叶间漏下的光斑洒在一位少年的肩头。他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卷起,露出略显清瘦的手臂。他手中握着一支毛笔,笔尖蘸着新调的朱砂,正专注地在一块斑驳的木牌上书写。木牌上刻着“上彩少年”四字,是他去年亲手刻下的,如今他要为这四字续写下句。

这少年名叫林砚,是镇上唯一还坚持用传统技法绘制门神、年画与彩符的手艺人。他的祖父曾是远近闻名的彩画师,专为节庆、婚嫁、乔迁等大事绘制吉祥图案。林砚自幼耳濡目染,七岁执笔,十岁能独立描摹《百子图》,十五岁便已能根据节气与主人家的命格,定制专属的彩符。然而时代变迁,机器印刷的廉价年画早已充斥市场,传统手绘彩艺日渐式微。镇上的人渐渐不再请人画门神,连林砚的祖父也在三年前离世,临终前只留下一句:“上彩,是心与色的对话,莫让手艺断了根。”

林砚没有放弃。他每日清晨便起身,在祖父留下的老屋里研磨颜料、晾晒纸张、整理旧稿。他坚持使用天然矿物与植物提取的颜料——朱砂、石青、藤黄、胭脂,每一种都需亲手调配,火候、比例、时辰皆有讲究。他相信,唯有这样,彩画才能“活”起来,才能承载祈愿与祝福。现实却一次次将他推入困境。去年春节,他画了三十幅门神,只卖出三幅,其余全被风吹雨淋,最终只能烧掉。有人劝他:“何必呢?现在谁还看这个?”他只是笑笑,低头继续调他的朱砂。

直到那个雨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撑着油纸伞走进老屋。她曾是祖父的常客,如今已迁居省城多年。她轻声说:“我孙子要结婚了,我想请人画一幅‘和合二仙’,但找了几个画室,都是电脑打印的。我翻出你祖父的旧作,才想起你。你能画吗?”林砚点头,没有多言,只问:“您想要什么样的?”老妇人想了想:“要像你祖父那样,有‘气’的,不是死板的图。”

那幅画,林砚画了七天。他查阅古籍,参考祖父的笔法,又融入自己对“和合”的理解——不是简单的仙人对坐,而是两位仙人共执一莲,莲心生出一对孩童,嬉戏于水云之间。他用朱砂点染衣袂,以石青勾勒云纹,金粉轻扫衣襟,最后以极细的狼毫在孩童眉心各点一朱砂痣,寓意“心通”。画成之日,老妇人颤巍巍地捧起画卷,眼眶泛红:“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啊……”

这件事在镇上悄然传开。有人开始重新关注林砚的彩画,有人托他画祈福符,有人请他为新居题写吉祥语。更有一位年轻的民俗学者登门拜访,提出合作整理“江南彩艺技法”的课题。林砚起初犹豫,怕被商业化,但学者说:“我们不是要卖你的画,是要让这门手艺被看见、被理解、被传承。”他终于点头。

于是,林砚开始整理祖父留下的笔记,记录颜料配方、构图规律、节气用色。他还在老屋办起“彩艺小课”,每周六下午教孩子们调色、描线、构图。孩子们起初觉得枯燥,但当他用朱砂在纸上画出一只振翅的凤凰,再用金粉洒出光晕时,他们的眼睛亮了起来。有个孩子问:“老师,为什么凤凰的尾巴要用七种颜色?”林砚答:“因为凤凰是百鸟之王,七色代表七情,它飞过人间,带走哀愁,留下希望。”

时间如墨,缓缓晕开。林砚终于在那块木牌上写下“上彩少年”的下一句:“心手相传,色中有光。”

他明白,传统不是静止的标本,而是流动的河。手艺的延续,不在于固守形式,而在于以心传心,以手承意。上彩,不只是在纸上涂色,更是在时光中点亮一盏灯。那灯,照见过去,也照亮未来。当少年执笔,颜料在纸上呼吸,那一刻,他不再是孤独的守望者,而是文化长河中的一滴水,无声却坚定地向前流淌。

如今,老屋的窗台总摆着一盆新开的朱槿,红得如朱砂初调。林砚依旧每日研磨、调色、作画。他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看一眼手绘的彩符,只要还有孩子问“为什么用七种颜色”,这门手艺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而那句“心手相传,色中有光”,不只是木牌上的字,更是他一生践行的信念。

阅读剩余 0%
本站所有文章资讯、展示的图片素材等内容均为注册用户上传(部分报媒/平媒内容转载自网络合作媒体),仅供学习参考。 用户通过本站上传、发布的任何内容的知识产权归属用户或原始著作权人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联系我们反馈本站将在三个工作日内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