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的梦,是泥土里长出的诗。那是一条蜿蜒在稻浪与天光之间的小路,窄窄的,却承载着无数人童年最纯真的向往。它不似柏油大道那般平整宽阔,也不似山间小径那般幽深险峻,它只是农人日复一日踩踏出的痕迹,是稻穗低垂时轻轻拂过的肩头,是夕阳西下时归鸟掠过的影子。正是在这条不起眼的田埂上,一个孩子曾仰面躺下,望着云卷云舒,心中悄然埋下了一颗梦的种子——那梦,不关于功名,不关于利禄,只关于远方、关于自由、关于一种不被定义的人生。
小时候,我常随祖父下田。他弯腰插秧,我则坐在田埂上,赤脚踩在微凉的泥土里,看蚂蚱蹦跳,听青蛙鸣叫。祖父从不催促我干活,只说:“你看着就好,看久了,心就静了。”那时我不懂“静”为何物,只觉得田埂上的风特别温柔,吹得人昏昏欲睡。有一次,我捡起一根枯枝,在泥土上写下“我想飞”三个字。祖父看见了,笑着摇头:“飞?人哪能飞?”我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天空,那里有雁群排成“人”字,正缓缓南行。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梦不是用来实现的,而是用来仰望的。它像田埂尽头那抹晚霞,明知抓不住,却让人甘愿凝望。后来我才知道,许多人的梦,最初都诞生于这样平凡的角落——在田埂上,在灶台边,在油灯下,在母亲哼唱的童谣里。它们不喧哗,却坚韧,像稻根扎进泥土,默默生长。
随着年龄增长,我离开了村庄,走进了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一切都在提醒我:世界很大,机会很多。我努力学习,考取学位,进入写字楼,过着别人眼中“体面”的生活。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梦见那条田埂——梦见自己赤脚奔跑,梦见稻穗扫过脚踝的痒意,梦见远处传来祖父唤我回家的声音。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乡愁,是人对故土的依恋。可后来我才明白,那梦不是对过去的追忆,而是对自我的追问:我究竟在追求什么?是别人眼中的成功,还是内心真正渴望的生活?一次休假回乡,我特意走到老田埂上。稻田早已改种经济作物,田埂也因机械耕作变得不再分明,但泥土的气息依旧熟悉。我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仿佛触碰到了童年那个写下“我想飞”的自己。我忽然笑了,原来梦从未消失,它只是被城市的喧嚣暂时掩埋。它一直在那里,像一粒沉睡的种子,等待一场春雨,一次回望,一次心灵的觉醒。
梦,从来不需要宏大的舞台。它可以诞生于田埂,也可以生长于书桌;可以寄托于飞鸟,也可以寄托于笔尖。真正的梦,不是逃离现实,而是与现实和解,并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田埂上的梦,不是要我们放弃城市、回归田园,而是提醒我们:无论走得多远,都不要忘记最初为何出发。那个在泥土上写下“我想飞”的孩子,早已明白,飞不一定要离开地面,也可以是心向天空的从容。人生如稻,需要扎根,也需要扬花。而梦,就是那阵风,吹过田埂,吹过岁月,吹进我们每一个平凡却珍贵的瞬间。
如今,我仍生活在城市,但心中始终保留着那条田埂。它不再只是地理上的存在,而是一种精神的坐标。每当我感到疲惫或迷失,就会闭上眼,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听风穿过稻浪,看云在天空作画。田埂上的梦,最终没有让我变成飞鸟,却让我学会了如何在地面行走时,依然仰望星空。它告诉我:梦的意义,不在于是否实现,而在于它是否让我们活得清醒、活得真实、活得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