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上的猫咪,总在黄昏时悄然出现。它蹲坐在老式瓦房的屋脊上,尾巴轻轻摆动,目光沉静地望向远方。夕阳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一道剪影,嵌在橙红的天幕与青灰的屋檐之间。它不叫,也不动,只是那样坐着,像一尊被遗忘的守护神。路过的人偶尔抬头,会与它对视一眼,随即匆匆走过,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安宁。这画面,在小镇居民的记忆里,已持续了数年。
起初,没人知道这只猫从何而来。它不像流浪猫那样瘦弱,也不似家猫那般亲近人。它毛色灰白相间,左耳有一道小小的缺口,像是曾经经历过什么。它不进入任何一户人家,也不接受食物,只是在屋顶间游走,仿佛在履行某种无声的职责。有人猜测它是某户人家走失的宠物,但问遍街坊,无人认领。久而久之,人们便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为它取了个名字——“屋脊猫”。它成了小镇的一部分,像那口古井、那棵老槐树、那座废弃的钟楼一样,静默而恒久。
它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行为规律。每天清晨六点,它准时出现在东头那栋老宅的屋脊上,面向朝阳,闭目静坐,仿佛在冥想。中午时分,它会换到西边的屋檐,避开烈日,在阴影中打盹。而到了黄昏,它总会回到最初的位置,凝望落日,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有人曾连续观察它一个月,发现它几乎从不间断,风雨无阻。雨天,它披着湿漉漉的毛发,依然端坐;雪天,它蜷缩在瓦片的凹陷处,像一团静止的雪。更令人惊奇的是,每当镇上有老人去世,它会在葬礼当天出现在灵堂对面的屋顶,一动不动地待上一整天。起初人们以为是巧合,可连续几次都如此,便渐渐传开了:屋脊猫,是来送魂的。
关于它的传说也由此而生。有人说,它曾是百年前一位守夜人的爱猫,主人去世后,它不愿离去,便化作灵体,继续守护这片土地。也有人说,它是被遗忘的祖先化身,以猫形归来,默默注视着后代的悲欢。还有老人低声说,屋脊猫从不靠近新盖的楼房,只停留在那些有百年历史的旧屋上,仿佛它只认得旧时的砖瓦与气息。这些说法虽无凭据,却让小镇人对它多了一份敬畏。孩子们不再用石子吓它,妇女们会在它经过时轻声说“平安”,连最粗犷的修理工,在屋顶作业时也会绕开它常待的位置。
真正让屋脊猫被铭记的,是一年冬天的深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压塌了镇中心一座老教堂的屋顶,而当时,教堂内正有一位独居的盲眼老妇在祈祷。人们赶到时,发现屋脊猫正站在坍塌的屋脊残骸上,用爪子不断刨着瓦砾,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它没有叫,却用身体挡在某一处缝隙前,不让任何人靠近。救援人员起初以为它在妨碍工作,直到有人注意到,它身下的缝隙中,隐约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开瓦片,救出了被压住的老妇——她奇迹般地只受了轻伤。事后,医生说她能活下来,是因为屋脊猫用身体为她挡住了最致命的落木。那一刻,人们终于明白,它不只是守望者,更是守护者。
自那以后,屋脊猫的地位在小镇人心中悄然改变。它不再只是神秘的象征,而是实实在在的“镇魂者”。每年冬至,人们会在它常坐的屋脊下摆一碗清水和一小块鱼干,不为喂食,只为致意。它从不取用,但会低头轻嗅,仿佛在回应这份心意。它依旧沉默,依旧准时出现,依旧在老人离世时默默守候。它的存在,像一条无形的线,连接着生与死、过去与现在、人与土地。
多年后,屋脊猫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它的毛发更加灰白,动作也迟缓了许多。终于在一个春日的清晨,它没有出现在屋脊上。人们寻遍全镇,只在那座老教堂的废墟旁,发现了一小撮灰白的毛发,被风吹起,又轻轻落下。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但所有人都相信,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存在。如今,每当黄昏降临,仍有老人会抬头望向屋脊,轻声说:“它还在看着呢。”
房屋上的猫咪,或许从未真正离开。它只是将身影融入了风里,将目光化作了星光,将守护刻进了这片土地的呼吸之中。它用沉默的一生,教会了人们一件事:有些存在,不需要言语,也能被铭记;有些守护,不必现身,也能被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