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一白”的上一句是“雾凇沆砀”。
这句话出自明代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原文为:“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短短数语,勾勒出一幅空灵澄澈的雪夜图景,成为中国古典文学中描写雪景的千古名句。这句看似简单的写景之语,背后却蕴含着深厚的文化意蕴、审美情趣与人生哲思。它不仅仅是对自然景象的描摹,更是文人精神世界的投射,是孤独、超脱与天地共感的诗意表达。
在文学的长河中,雪景的描写屡见不鲜,但张岱笔下的雪,却因其独特的语境与心境而卓然独立。他写雪,并非单纯记录天气,而是借雪写人,借景抒怀。崇祯五年十二月,张岱旅居杭州,在一个“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的夜晚,独往湖心亭看雪。此时的西湖,万籁俱寂,天地肃杀,唯有雪落无声,覆盖万物。他乘小舟,披毳衣,携炉火,穿越雪幕,抵达湖心。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他写下了“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句子。这里的“雾凇”是凝结在树枝上的冰晶,“沆砀”形容白气弥漫、浩荡无边的状态。天地之间,雾气与霜雪交融,云层低垂,山影模糊,湖面如镜,一切界限都被雪抹去,只剩下纯粹的白。这种“白”,不是单调,而是极致的纯净与统一,是视觉上的空无,也是心灵上的澄明。
张岱在描写时用了三个“与”字:“天与云与山与水”。这种连词叠加的句式,打破了主次之分,消解了空间的层次,使天、云、山、水不再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而是融为一体,共同构成一个无差别的白色世界。这种写法,既体现了道家“万物一体”的哲学观,也暗合禅宗“无分别心”的智慧。在张岱眼中,雪夜的世界已无高下、远近、物我之分,人仿佛也融化于这无边的白中,成为自然的一部分。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正是中国古代文人追求的精神归宿。他们常在自然中寻找心灵的栖居地,而雪,因其洁净、静谧、短暂,成为寄托孤高情怀的最佳媒介。
张岱的孤独,并非消极的寂寞,而是一种主动选择的清醒。在世人皆避寒就暖之时,他偏要独往湖心,看雪、饮酒、会友。他在雪夜中遇到两位金陵客,三人对酌,“强饮三大白而别”。这一细节,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意味深长。金陵客“客此”,张岱亦“客此”,三人皆非杭州本地人,却在异乡的雪夜中相遇,共饮于湖心。这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默契,让短暂的相逢充满诗意。他们并未深交,只是“强饮”即别,连姓名都未问。这种“不深交而相知”的交往方式,正体现了文人之间“淡如水”的交往理想。雪夜中的相遇,如同雪本身——纯洁、短暂、不可复制。它不追求长久,只珍惜当下的共在。
“上下一白”的意境,不仅存在于文字中,也深深影响了后世的艺术审美。中国画中的“留白”,正是对这种意境的视觉转化。画家不着一笔,却以空白表现云、水、雪、天,让观者在想象中完成画面的补全。这种“以无胜有”的美学,与“上下一白”异曲同工。书法、园林、诗词,皆可见其影子。雪,作为一种自然现象,被赋予了超越物理属性的文化意义。它象征高洁、孤傲、超脱,也象征时间的流逝与生命的短暂。张岱写雪,实则写人;写景,实则写心。
今天,我们重读“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仍能感受到那份穿越四百余年的清冷与澄澈。在喧嚣浮躁的现代生活中,这样的文字如同一剂清凉散,提醒我们停下脚步,仰望天空,感受自然的静谧与宏大。它告诉我们,真正的诗意,不在远方,而在静心凝视的瞬间;真正的自由,不在逃离,而在与天地共感的刹那。
张岱的湖心亭,早已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中,但那夜的雪,那盏酒,那句“上下一白”,却永远留在了中国文学的星空中,熠熠生辉,照亮后来者的精神之路。